“老大不小的了,还这么轻狂?看你以后怎么嫁人。”麻面婆婆见那丫头十二分的窘迫,内心极为舒坦,破天荒地开了一句玩笑。
“奴婢谁也不嫁,情愿终身侍奉婆婆。”那丫头见麻面婆婆未责难她,如蒙大赦,笑嘻嘻地奉承道。
“要不是一张嘴,早叫鹊儿叼去垒窝了。”麻面婆婆笑骂道,“别杵着了,还嫌人丢的不够?快帮如春给客人奉茶。”
“哎!”那丫头应了一声,转身拎着两个藤篮进了东厢房。
稍顷,如春与那丫头端来茶水,摆好碗盏,给每人沏上。麻面婆婆说声请,许靖诸人纷纷端起茶碗,道声“叨扰”,便低头默默轻啜慢饮起来。
待一盏茶喝完,麻面婆婆谦辞道:“舍下粗陋,望娘子多多担待。就留下如春与你作伴。丫头虽说顽劣,但心性不坏,粗细活计尽可做得。况又是本地人,熟知乡俗人情,识得轻重缓急。如有需求,问她即可。老身还有一些俗务要去料理,就不多陪了,明天觑空再来看视。”如春从旁插嘴道:“婆婆莫忙,吃了晚饭再走。”麻面婆婆问道:“饭做好了?”如春回道:“早就置办完毕。”麻面婆婆嘱咐道:“那就好。用心招待贵客,千万不可怠慢,不要教坏了庄风。”如春回说“晓得。”麻面婆婆便起身告辞,许靖夫妇连忙站起,王氏娘子劝阻道:“婆婆莫要性急,就赏奴家一个薄面,胡乱将就着吃些,再走不迟。”麻面婆婆道:“不是老身不肯赏脸,实在是有点急事要亲自去办。来日方长,也不争此一时也。小娘子美意,老身心领就是。”王氏娘子百般挽留,麻面婆婆只是不肯,王氏娘子无奈,只好满脸堆笑,搀着麻面婆婆的手臂,一叠声道:“婆婆恩情,容日再报……”
许靖父子和瑞玉一不甘落后,紧紧跟随,簇拥着送出柴门,千恩万谢,依依惜别。巷道口早有两个小童候着,麻面婆婆又叫上那个名叫蕙春的丫头,一行四人匆匆离去。
“这个老巫婆……”待麻面婆婆远去,如春如释重负,嘘了一口长气,无比轻松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刚才说的啥?”一旁的王氏娘子装作没有听清楚,轻咳一声,笑着问道。
“啊……啊,刚才……刚才我没说啥呀!”如春自知失言,立时涨红面皮,张口结舌地矢口否认。
“贼呢子,忒滑头。”王氏娘子笑骂道。
“夫人错怪奴婢了。”如春见王氏娘子为人随和,不再慌张,立马回过神来,巧舌如簧道,“这方圆十里八乡,所有熟识的人,谁不夸俺如春是个最爱听话、最最实诚、最最厚道、最最……反正,就是傻姑一个!”
“那感情好。”王氏娘子故作严肃地说,“我就最喜欢实诚的丫头。但愿你不要口是心非,教人失望。”
“奴婢不敢。”如春讨好道,“敢问夫人,咱的晚饭在外头吃,还是屋里吃。”
“这个……”王氏娘子抬头望天,月明星稀,夜幕降临,委决不下,便将探询的目光转向许靖,要他决断。
“就在外头吃罢。”许靖见天空明月高悬,山风徐徐吹拂,林中松涛阵阵,小溪流水潺潺,茅舍灯火荧荧,野花香郁浓浓……山村夜景,实在神妙。他心情舒畅,意兴盎然,徐徐走到石桌前,扯过一把藤椅,斜倚身子,半眯着眼,端起茶盏,轻啜慢饮,无比惬意地欣赏着周围景色。
“敖——”如春欢快地回应一声,转身回屋。不一刻,就见她端着一盏气死风灯笼,小心翼翼地走到葡萄架下,笑盈盈地对瑞玉说道:“这位小哥,麻烦你把灯笼挂好,我这就去端饭。”
瑞玉“嗯”了一声,走过去接过灯笼。三保觉着好玩,抢着要拿。瑞玉害怕被其弄灭,死活不给。二人起了争执,说长论短。许靖看不过眼,喝叱几声,方才将三保镇住,不再吵闹。瑞玉遂搬过一把藤椅,将灯笼高高挂起。昏黄的灯光便斑斑驳驳地映照到石桌上,平添了一种让游子归家的静谧和安宁,一丝似梦似幻的神秘,一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诗情画意……
三保挨了训斥,撅着小嘴生了一阵闷气,见无人理睬,自觉没趣,只好蹦蹦跶跶地去找娘亲,帮着启门闭户,逐个儿察看房屋布局。小子不才,胡乱填写《清平乐》一阙为证:
茅檐低小,
溪边青青草。
葡萄架下主人闲,
独坐品茗忒好。
梅香东厢煮饭,
随童西边悬灯。
惟有小儿无赖,
陪娘关闭木门。
王氏娘子逐房逐户细心查看一遍,见家什用具一应俱全,虽说制作粗糙,倒也皮实耐用心里甚为满意,对麻面婆婆的好感又平添了几分。正是:
东灶西厕,
青龙白虎本位。
三房六室平地起,
暗合南斗生气。
室内陈设简朴,
土炕竹席布被,
鸡舍猪栏俱齐备,
方知庄院谐美。
王氏娘子探查完毕,见如春还在厨房忙活,走到房门口,却不进去,打量着屋门笑说道:“如春,准备了多少好菜?”如春回道:“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菜,将就着填饱肚子罢了。听说夫人要常住此处,以后有的罪受。”王氏娘子道:“妮子不要唬我人,我觉得这里就是天堂。”如春娇笑道:“夫人莫要戏耍奴婢,我正忙着哩。”王氏娘子道:“莫要着忙,我来帮你。”如春道:“不劳夫人劳心,这就好了,您先在外边歇着吧。”王氏娘子只不啃声,迈步走进厨房,半墙上有一木板灯台,架着一盏岂有灯,灯头黄豆般大小,上下跳跃,发出昏黄的亮光,忽明忽暗,辨不清物事的颜色,但大致情形倒也一目了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尺见方的大火塘,四周用錾子加工过的条石垒就,高约半尺,方正平直,火门设在正南,靠墙的一端放着几个砂质熬茶罐,倒扣着一摞小茶盏,还有两个带盖的大肚陶罐。火门并排横卧两根碗口粗细的青杠柴,有好长一段露在火塘外,树皮完好无损,附着几蔟薄薄苔藓。火塘中的一端,覆盖着一层雪白的灰烬。三保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木柴,心中好奇,凑上前去,蹲下身子,朝手心吐口唾沫,揉搓几下,像模像样地欲要搬动木柴,怎奈使出吃奶的劲,挣得面红耳赤,却犹如蚍蜉撼树,未动分毫。瑞玉正好走过,翘起左脚尖笑着一勾,亦是纹丝不动。三保站起身子,看着瑞玉,只是幸灾乐祸地连声冷笑。瑞玉着恼,收回左腿,将右脚踏在上面,狠命一蹬,两段木头撞在一起,“咣当”一声响,厚厚的灰烬纷纷滑落,火塘内立时飘出一缕青烟。瑞玉见状,脚下用力,连续滚动,青烟逐渐变浓,随着“哔哔剥剥”一阵细碎声响,木头上便跳跃着一簇簇晃目耀眼的火焰……那一幕,当真是匪夷所思,令人震撼——死寂的塘内竟然还隐藏着暗火,真真切切的死灰复燃也!
这个场面,王氏娘子确是第一次经历,心下十分诧异,口中喃喃自语道:“没承想柴火还有如此的着法。”如春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是用此法来保存火种。这塘内的火,别说一年四季,就是十年八载,只要有人生活,绝对不会熄灭。”王氏娘子咋舌道:“还有这等奇事?”瑞玉从旁解释道:“夫人是从大地方来的,没见个山里人这个习俗,亦不足为怪。西狭有户人家,塘内之火还是高皇爷登基时生着的,后人们看护的好,至今着的很旺,已有数百年历史了。官府闻知,发下文告,出资保护,刻碑立传,实乃当时的一个奇迹。夫人要是觉着有趣,自可前去观瞧一下,方知小子此话非虚。”王氏娘子赞叹道:“此等古迹,理应瞻仰一番,方不虚此行。到时还要相……”
“我也要去。”蹲在塘边弄火的三保闻听此言,挑着脚道,“若不带上我,这就去禀告父亲,要你们谁也去不成。”
“羞死了……”王氏娘子他弄的灰头土脸,眼眶通红,活像个小猢狲,忍不住朗声笑道,“先撒泡尿将皮嘴脸洗干净了再说。”
如春和瑞玉看着三保那张脏脸及不知所措的样子,皆开心大笑——
“嘻嘻嘻……”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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