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走过那条长长的奈何桥，我就看到了——</p>
百鬼夜行。</p>
这里巷道逼仄, 一条条阡陌小道中飘出了不同的鬼魂, 男女老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游荡。场景蔚为大观，就像寒暑假时候那些热门的旅游景点，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鬼头。</p>
至于目的地, 是栋两层高的小楼，看着像古代那种酒楼。</p>
楼上垂着两串大红灯笼, 灯笼里的火焰是幽蓝色的，穿过外面那层半透明的纸, 星星点点从空中浮起。这把火沿着看不见的轨道，一直烧到天空的尽头。</p>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 不过我已经可以确定了, 地府没有日月星辰，整片苍穹是纯粹的黑。而谢玉川点的幽冥鬼火就像蓝色的太阳, 竟将整个地府照得亮如白昼。</p>
全地府的鬼估计都没见过这么亮的天，个个惊呼起来。</p>
至于那栋酒楼，上窄下宽，二楼的屋子有块平地向外延伸, 刚好构成一块完美的戏台, 谢玉川就站在上头。没再穿那件绣龙的寿衣了，改穿着件玄色长袍, 袍子上花纹寥寥，不像之前那么浮夸。</p>
她似乎喝了酒，满身的酒气，我在下面都能闻到。却不难闻，像是花果酿的酒，闻着清甜清甜的。</p>
至于戏词，谢玉川唱的是——</p>
“你笑我名门落魄，一腔惆怅。怎知我看透了天上人间，世态炎凉。”</p>
语调拖长了，咿咿呀呀，述尽千古苍凉事。</p>
我听过的曲不多，只知道那些耳熟能详的，这部显然超出了我的储备范围。于是我望了望学姐，她居然还真听过，解释道：“这是京剧《曹雪芹》，她还挺有闲情逸致。”</p>
我惊了：“曹雪芹还能写成曲儿？”</p>
事实证明，曹雪芹不仅能写成曲儿，唱起来还格外好听。</p>
虽然我对戏曲没有研究，不过谢玉川的身段韵味十足，动作看着也像模像样的，估计练过。举手投足，飒然落拓。一把好嗓子，将戏词唱得娓娓动人。</p>
不同于我印象中粉面红妆的戏曲演员，她不仅服装素，脸也素，什么妆都没化，连眉梢都没吊。只有那双眸子灼灼，眼角泪痣红得像要燃烧起来。</p>
尽管素面朝天，她依旧好看得惊心动魄，站在那，我目光很久都没能移开。直到一声响亮的锣鼓猝然响起，我才看到，身后居然临时组了个乐团，七八个半透明的鬼为她奏着乐。</p>
有个竹竿似的瘦鬼穿着清朝那种马褂，弹着琵琶；还有个葫芦似的胖鬼穿着破洞牛仔裤，戴着双小墨镜，拉着二胡；吹唢吶的那只鬼更是重量级，唢吶一响，压制全场。</p>
每只鬼都演得很投入，也很有范，脑袋甩得不像唱戏，倒像在搞摇滚。</p>
而且我发现，谢玉川一开口，这座静止的地府就流动了起来。有徐徐的风从楼上开始涌动，一直拂过忘川河畔，将那些炽热的岩浆蒸腾而起，削减了无孔不入的阴冷。</p>
地府的房屋几乎都是平房，放眼望去，就这么一栋修了两层的，格外醒目。于是底下鬼众万千，都仰着脑袋看她唱戏。男女老少，无一例外，全看得津津有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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