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躲过这些老鼠的?吐光肚子里的黄水,徐子良心想。 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有道吧。 “你的食物还剩多少?”杨欢问。 今天看起来他正常许多。 “不多。”徐子良回答,想了想,他又补充,“够两天,你需要一点吗?” 虽然他很讨厌这个人,但如果对方有需要,他也会拿出一点自己的珍藏。 “不要,你保重自己。”杨欢说。 “如果有喜欢的,一定要看好,不要轻易相信人。” “我知道的。”徐子良想起了他挨过的那一棒子。 “你真知道,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徐子良思考了几秒,他还是没懂杨欢的意思。 “你身上有种子吗?”杨欢突然问,他的眼睛盯着徐子良,似乎看他会不会说真话。 杨欢的提问,让徐子良意识到,其实他身上最珍贵的就是种子,番茄,还有牧草的种子。 徐子良决定赌一把,他相信杨欢是没有恶意的,他又说了实话。 “有一点,不多。” 杨欢满意地点点头。 “保护好它们,更要保护好你自己。” “你也一样。”徐子良真诚地回答。 虽然不再讨厌杨欢,但徐子良还是不想让杨欢离他太近,那味,太……让人受不了。 “不,我没你那么好运气,我什么都没保护住,妻子,孩子,种子,一切,全都失去了。” “你的亲人?” “想不到吧,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带着他们千辛万苦躲过各种灾难,却在我一次出门时,为了守住种子,她们被害了。” 昔日那睿智的眼神,那风发的意气,在如今杨欢的身上已经统统不见了。 徐子良深深叹口气,每个幸存者其实都是差不多的,失去所有的亲人,孑然一身 ,无所依傍,灵魂都离开了。看似活着,实际上已经成为行尸走肉的存在。 徐子良深深地叹口气。 “不管怎样,还是忘记过去吧,不能总是生活在痛苦里。” “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疯子?”杨欢又问。 徐子良点点头。 “我不能回那房子里,每次回去,我都会发疯,我也想管住我的大脑,但大脑在那地方不听我的,它想怎样疯就怎样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子良明白过来,杨欢的亲人,就在他住的那套房子里遇害的。 想到前几天夜时点蜡烛时,明明门窗都已经关严实,但烛火就像遇了风一样左右摇摆,忽明忽暗,徐子良当时还挺纳闷的,现在想来,大概是不甘的鬼魂吧。 想到这里,徐子良缓缓说:“她们还在那里,只不过你们阴阳相隔,但彼此还是牵挂的。” 杨欢仰起脸,又冲徐子良摆了摆手算是道别,然后转身走了。 此时的他很正常,这姿势,显然是在忍眼泪。 回到屋里收拾好不多的随身物品,徐子良拿起杨欢一家的合影看了看。 妻子很漂亮,女儿也就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很像杨欢,月牙眼,很可爱,可惜…… 杨欢所说的锅者同类,煮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女了。 徐子良决定立即离开这里,他住过很多地方,但第一次住这种惨绝人寰的地方。 离开时,徐子良再一次看见杨欢那游魂一样的身影,他漫无目的,目光痴呆,不走远,就这样围着交织着幸福与痛苦回忆的地方。 他走不出去了,至死才能解脱。 一个月过去。 徐子良新的居住地,在一处逼仄的街道上, 徐子良觉得这样的逼仄反而有种安全感,太空旷,也会藏着太多的未知。 这条街的建筑物有一定的年头了,有的老建筑已经有了摇摇欲坠感。 它们还能坚持多久,徐子良也不知道,反正用不了多久就会换个地方居住,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远处的天空,成群的乌鸦正在上空盘旋,它们似乎发现了什么,飞动中带着兴奋劲。 最近经常见到乌鸦群,原来乌鸦们活得还不错。 徐子良身边多了一个累赘,此时他不是一个人生活。 有东西撞击在玻璃窗上,动静很大,将屋子里的两人吓了一跳。 徐子良迅速跑向窗旁,窗玻璃碎了,窗台上倒伏着一只鸟,如果不是窗沿比较宽大,这只鸟早就滑落到楼下。 它大半个身体瘫倒在窗台上,头无力地耷拉在窗沿下,它已经死去。 是只鸽子。 死了也挺好,省得他动手。 徐子良很快乐,毕竟不是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他打算好了,一个小时之后,鸽子将变成一碗汤,晚餐会因此无比丰富,鸽子是最有营养的食物,况且它又是那么新鲜,新鲜的食物,总是令人愉快的。 鸽子完全断气了,徐子良将它掂在手中,有那么一点重量,说明它身体里的基础物质还是饱满的,比如它身体里的脂肪,他需要它的脂肪,徐子良如今才一百零一斤,一米七七的个头,这重量,已经暴露出他缺少食物的严重后果。 “它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木雷站在徐子良的身边,木雷很瘦小,身体很轻,所以走路也是无声的,即使是走在木头地板上,也只是发出轻微的声响。 木雷就是那个累赘,和他一起生活,已经整整一周。 “嗯。” “还能救活吗?” “怎么救,给它做人工呼吸吗?你来。”徐子良突然产生恶作剧的念头,他把鸽子往木雷的脸前凑去,死鸽子的喙,差点碰在木雷的嘴唇上。 木雷没提防徐子良会这样做,他吓了一跳,后退两步时还差点摔倒。 看到木雷的狼狈样,徐子良有点内疚,木雷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它已经死透了,不能让它白死。”徐子良拎着鸽子向厨房走去。 他们还保留着一定的文明习惯,比如,在厨房煮食物,在客厅吃饭。 木雷跟在徐子良身边,他与徐子良保持几步的距离。 徐子良回头看了一眼木雷,天呢,这孩子像个尾巴。 见徐子良回头,木雷以为徐子良又要拿鸽子吓唬他,于是他不再跟着,他回到桌子旁,接着玩起他的拼图。 厨房堆起一些木材,徐子良熟练地升火,火焰殷勤地舔着锅底,锅中的水面下鼓起微小的气泡,接着更多,水开始煮沸。 徐子良三下五除二将鸽子处理干净,水正好沸腾,鸽子放入锅里,鸽子在沸水中翻滚。 不一会儿,鸽肉的特有的香气,开始从锅里散发出来,徐子良看见木雷往他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往锅的方向看了好几眼,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木雷还是个孩子,更难拒绝这种香气的诱惑。 一个小时之后,木雷看着碗里失去了鸽子形状的肉与汤,迟疑片刻,还是拿起了手中的勺子,他开始喝汤,喝得很认真,加了调料的鸽子汤味道很好,木雷大口大口地喝,喝得很香。 喝汤让徐子良感受到久违的文明,他仔细地嗦过每一块骨头上的肉,如果再煮得烂一点,他会把骨头嚼碎一起吃掉。 “如果有面包吃就好了。”木雷舔了舔他的嘴唇,他的嘴唇上什么都没有,可他还是舔了舔,可能是在回味。 虽然没吃饱,但新鲜的鸽子汤已经属于上等的享受。 表面上看,撞在玻璃窗上的鸽子,平均分到徐子良和木雷的肚子里,实际上,在徐子良让木雷去橱柜里取汤碗的时候,他从锅里捞起一只鸽子腿,迅速吹了吹,接着利索地送到嘴巴里。 骨头,则偷偷吐到一边的木材堆里。 不管怎么说,偷吃都是有些不光彩的吧。 徐子良感觉自己变了,在食物上,他变得多疑与有了强烈的占有欲,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他还没有觉出自己的改变,当木雷和他一起生活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早就不是原来的自己。 木雷多吃一口他会心疼,木雷吃饭发出声音,他就会有种即将崩溃的厌烦感。 他经常将好的食物藏起来偷偷吃掉,劣等一些的食物,他会装作大方的样子招呼木雷来分享。 徐子良感觉他已经不算一个好人了。 饭后,清理过碗,木雷提出他想下楼走走,徐子良同意了。 木雷走不远,最多就在楼下转转,楼下原先唯一的,以供小孩子游乐的设施,是一个拴在树上的小秋千。 木雷经常去荡秋千,徐子良和他之间的话不多,木雷经常一个人沉默地荡着秋千,一荡就是好久。 徐子良从窗口看着木雷,木雷的背影单薄可怜,小小年龄,却像个小老头一样佝偻着腰,如果他母亲还在,肯定会提醒他要注意姿势挺直身子。 徐子良从来没有提醒过他,在他看来,无论是挺胸抬头,还是像个佝偻的老头,对他们现在的日子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日子还是这样过着。 徐子良倒是想过无数遍,让木雷从他身边离开的方式。 比如说带木雷去一个陌生的,让他找不回来的地方。 或者干脆他主动消失也行,把熟悉的环境留给木雷,这样也许能够让木雷的生命得到更长久地延续,食物足够一周,木雷要在一周内学会适应末世生活。 想了很多种方式,但徐子良始终没有这样做。 总之他很后悔接受这个累赘。 一周之前,徐子良寻找食物时,打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他开锁的技术越来越好,手到擒来就是形容他的效率。 开门之前,徐子良似乎闻到了麦香气,就是那种馒头刚出锅的气息。 因为对食物的渴望,徐子良会经常产生食物气味的幻觉。 所以这次,他还以为这仍然是一场幻觉。 他甚至苦笑一下,也许太想吃刚出锅的热馒头了。 打开门的瞬间,徐子良看见一对母子坐在餐桌前,两个人一齐看向他。 “啊,对不起,我以为这地方没人。”好久没见到幸存者了,徐子良的解释都是磕磕巴巴的。 “没关系,活着的人都在这样做,你并不是坏人。”孩子母亲理解地回答并站起身。 徐子良心想,还是赶紧离开吧。他向母子俩点了点头,正要关门的时候,年轻母亲突然开口了。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你身上带食物了吗?”年轻母亲看起来很和善,眼神里充满了关怀。 徐子良赶紧摇了摇头,“我住得很远。” “那你吃过了吗?正好我们还有一些馒头,是刚出锅的,还热着。”年轻母亲主动邀请徐子良。 徐子良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但他还是尽量压抑住了自己的激动。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女人微笑着,然后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馒头。 徐子良不再拒绝,他接过馒头,大口咬下去,那香味让他几乎要哭出来。 他一天没有收获,饿得快要走不动了。 “好吃吗?”女人又问。 徐子良点了点头,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年轻母亲和男孩看着他吃,徐子良突然觉得自己吃东西的样子,就像一个叫花子。 “我得走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不说,还吃了你们的食物。”徐子良满脸歉意地说道。他心中感到非常过意不去。 “对了,门锁没破坏,它还好好的,你们放心用,不过你们人在家里,还是要再加一道设防。”徐子良提醒说。 “知道了。”年轻母亲点点头。 年轻母亲与男孩站在门口,一起看着徐子良离开。 “等等,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年轻母亲突然在徐子良身后说道。 徐子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微笑着问道:“需要我做什么?”他觉得,只要力所能及,他一定会帮助这对母子。 年轻母亲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整理思路,然后请求道:“你可以帮我送一些食物去我母亲那里吗?” “她住在哪里?” “不算太远,但对于我来说,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走到那里了。” “你哪里不舒服?”徐子良问,看起来,她的身体很健康。 “总之已经不能出门了。”年轻母亲回答。看起来她不想说出具体的病因。 “好吧,你告诉我地址在哪里。”徐子良说,他决定代跑一趟。 年轻母亲说出一个地名。 徐子良从没听过这个地名,他需要看地图才能到达。 突然间,徐子良想到,他到底该不该跑这一趟腿。 他已经很久没有帮助过别人,当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帮助,帮助,这是一个快要灭绝的词,就像太多的动物从这个星球上灭绝一样,没有了,再也不会重新出现了。 “我会给你一些报酬,两盒750克的纯牛肉罐头。” 徐子良的心思是无声的,但想法总会从他眼里流露出来。 年轻母亲一看就懂。 纯牛肉罐头的诱惑力很大,徐子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肉罐头了,这相当于一笔财富。 徐子良从背包里掏出地图,他的眼睛迅速地扫过地图上的路线和标志,平时外出寻找食物不想迷路的话,必须有地图的帮助。 根据地图所示,看了看年轻母亲所说的地址,徐子良在心里估计了一下来回时间,来回所需的时间,应该在半天之内。 还可以,不是很耗费体力的行动。 如果能够骑车就好了,徐子良心想,前几天他还拥有一辆自行车,不过在荒废的街道上骑车的话,如今路面的情况对自行车相当不友好,他的自行车轮胎被碎砖块硌坏了。 “你真的有罐头,牛肉罐头?”出发前,徐子良再次确定一下,不是他疑心重,只是这两年他连罐头盒子都看不见了。 食物越来越稀少。 “有,我有。”年轻母亲盯着徐子良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她在做保证。 还有一道目光正在紧紧盯着徐子良,那眼神有着谨慎与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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