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气息令徐子良有种兴奋感。 这气息可是久违了,之前在老家经常闻得到,末世里,连动物的影子都见不到多少,羊这种动物更是几乎绝迹,这气息就再也没闻到过。 那时大舅家里就养了七只羊,就跟养了七个孩子一样,每天出门吃草的时间都是固定的,吃草的地方也是固定的,大舅挑选青草长得最茂盛的地方,天气不好的时候,大舅就出门把草割回来给羊吃。 一度,徐子良怀疑是自己的嗅觉出现问题,可能过于渴望吃肉才会出现的幻觉。 徐子良深深地,仔细闻了闻,进行确认。 没错,是干草与羊粪,不是徐子良的嗅觉出了问题,而是食物的匮乏,令徐子良的嗅觉变得灵敏无比。 幸存者与他们私有物都是可以隐藏的,唯独私有物的气息是无法隐藏的,徐子良那生锈机器般的,迟钝的脑子,这时被这气味炸出灵光。 经历饥饿太久的大脑,美好地出现了青草地与羊群,那情景恍若隔世,遥远到都快令徐子良所遗忘。 和羊有关的联想,都是美好的 干草的清香,与羊身上特有的膻腥味儿,就像一条看不见的尾巴,沿着气味的这条尾巴一路向前追寻,徐子良走进巷子深处。 两棵枯死的榆树后,有一处不大的院落,院门很小,而且陈旧,不过陈旧的门板显然是经过修理,并且是近期的修理,钉子还是亮晶晶的,干草与羊的气味就是从这个院落里传出来。 徐子良放轻脚步走向院门。 隔着紧闭的院门,徐子良将耳朵贴在门前仔细听了听,没有听到羊叫,但羊膻气仍然清晰,确定就是出自这个院落里。 徐子良决定进去看看。 房门虽然紧闭,但稍稍用力一推,院门就被推开了。 院子里没有人迹。 院子里有农具,铁锹锄头一应俱全,院落里搭起一个台架,台架上堆着干草,干草的气息就是从这里传来。 那羊呢?那些可爱的羊呢?徐子良继续打量四周。 令他陶醉而激动的羊膻味,它们出自哪里? 院里有两间屋子,屋子的门也是紧闭的,徐子良想,羊一定在这屋子里,或者在其中的一间,或者两间都有。 徐子良放轻脚步,他的脚下没有一点声息,他就像一直保持戒备的猫一样,大晃都没有他谨慎小心。 就在这时,徐子良感觉到,脑后勺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 感觉没出错。 徐子良转过身,看见注视着徐子良的对方。 一个蓄着胡子,看不出具体年龄的男人,四十多,或者五十多,也有可能六十岁了吧,因为前几天刮过沙尘暴的原因,男人的头顶包着一条毛巾,毛巾上还带有沙尘暴留下的沙尘。 他的山羊胡子上还夹杂着杂草,目光却很敏锐,如同他那闪亮的锄头上的光,目光凌厉地向徐子良直视而来。 刚才,头巾男人藏在院门后面。 “你住在这里?”徐子良用友好的语气问。实际上他心里很慌,男人体力明显比他强大。 而且这种问话,完全就是多余,他闯进了头巾男人住的地方。 “难道是你住在这里?”头巾男人反问? 有脾气也很正常,每个幸存者都害怕另一个幸存者的突然‘造访’,这种造访一般不会带来善意的结果,这是一种入侵。 说实话,头巾男人没对徐子良动手,他的运气已经非常好了。 可这时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镐,徐子良感觉这很奇怪,生活在县城的巷子里,这男 人怎么会拥有这么多的农具? “对不起,我是无意进来的,因为闻到了羊身上传来的气味。”徐子良真诚地解释,他打算从这尴尬的局面中尽快抽离出去。 头巾男人没说什么,但眼睛一直盯着徐子良,那眼神就是一种武器。 都是初冬的天气了,这男人上身只穿着一件羊毛马甲,光着的膀子,疙瘩肌肉,年龄上来说他是比徐子良大,但是从力量到气势上,他远远胜出于徐子良。 男人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不紧张。 他仍然盯着徐子良,左手中的镐没有放下,右手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他居然还有烟。 他用打火机将烟点燃,他不但有烟,还有打火机。 香烟燃烧的滋味,久违了。 徐子良的鼻子,很没出息的,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两口。可他从前并不吸烟的。 看到徐子良鼻翼贪婪地翕动,深深地嗅着,男人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 “要来一只吗?”他问徐子良。 徐子良摇摇头,他没有抽烟的习惯,自从上小学五年级那年,因为好奇抽烟被父亲用扫院子的扫帚抽过一顿,徐子良对香烟再也没产生过兴趣了。 “不了,只是好久没有闻到香烟的味了,我不吸烟。” “这个习惯好。”头巾男人平静地说道,又用一只手把院门关上。 徐子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你自己来的?”头巾男人又问。 这相当于开始审问吧,看他有没有带同伙。 “对,我自己。”徐子良看着男人的眼睛继续回答。 男人又吸了一口烟,烟气进入他的肺里,又从他的鼻腔里喷了出来。 徐子良却想联想到一只发怒之前的喷火龙。 打起来,真不是他的对手啊。徐子良心里暗想。 “你住哪儿?”男人继续问。 “离这大概有四里路吧。”徐子良估摸着回答,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撒了谎,其实他们相距不远。 空气很安静,烟草的气息,从徐子良的脸上摩挲而过。 “你这跑得够远的。”终于,头巾男人开口了。 “没办法,大家不都是这样,这样活下去吗。”徐子良苦笑一下回答。 瞧这话问得,难道他不是这样活下来吗?徐子良心想。 “就这样找剩下的食物残渣来维生不是办法。”头巾男人对徐子良的生存态度不满。 而这时徐子良不想和他再继续对话,他只想,快快离开,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嗅不到和平的气息。 至于羊的味道到底出自哪里?徐子良已兴趣全无。 “我要回家了。”徐子良说,并用眼神示意头巾男人,接下来他要打开院门并离开。 “你不是想看羊吗?不等看完再走?”头巾男人走向院子里的其中一间屋,他偏偏头,示意徐子良跟他来。 这个举动似乎没有了威胁感,徐子良看见男人在屋门旁放下了手中的镐。 很久没见过羊了,徐子良的心又痒了起来。 头巾男人打开了门。 大概有七八只羊,或站立或窝着,它们的表情很平静,见门打开,齐刷刷地看着徐子良他们。 “它们是怎么做到不出声的?”徐子良忍不住问道。 “我妻子是兽医,她给它们做过声带切除手术。” 为什么要给羊群做声带切除手术,徐子良瞬间就明白过来。 头巾男人守着羊,就如同在荒原上守住一洞珠宝,太多的人会觊觎,为了获得不择手段,况且,种子不再发芽的末世,羊可比一洞珠宝更有价值,生存价值。 “听上去有点残忍,但这样做确实有道理。”徐子良说。 “你身上的猫毛,哪来的猫?”头巾男人的观察很细。 “在我生病快要死去的时候突然出现的一只猫,它给我带了老鼠,所以我才没有死掉。”说起大晃,徐子良的脸上又露出微笑。 “听上去真像是天意如此。”头巾男人的眼神不像刚才那般凌厉。 “我也这样感觉。” “你可以走了,我还可以给你带点吃的。”男人关上羊屋的门,他走向另一间屋子,从里面拿了一些东西出来。 “这是什么?”看见男人递过来的,灰不溜秋的布袋,徐子良问。 “别想那么美,不是羊肉。是干红薯片。” 紧张的气氛顿时化解。徐子良咧嘴笑笑。 “这比羊肉还好,这年头都找不到这种好东西。” “别说假话,还是羊肉好吃。”头巾男人回答,他走向院门口,打开了房门。 “出去后不要提起这里。”头巾男人吩咐。 “不会说的,但你也不适合继续住在这里,羊的气味,对幸存者来说太敏感不过,还会有别的幸存者找到这里。” “不会在这里时间太久,再过几天,这些羊就会被送走。” “送到哪里去?” “能给我妻子药物的一个医生那里。” 徐子良明白了,原来是交换。 “你妻子生了什么病?” “癌症,日子也不多了,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多留一段时间,虽然这个世界很糟糕透顶。” “希望奇迹能出现,你和你的妻子能够一直生活在一起。”徐子良表达了衷心的祝福。 “谢谢!” 徐子良告辞离开,小院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手里的红薯干,沉甸甸的,至少有一两斤的样子。徐子良打算晚上煮一些出来,他要和大晃一起分享。 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虽然景物索然,但因为有了手中的食物,所以徐子良心情不错。 走到一处废弃的公园时,想到家里已经没有燃料,他打算进公园折一些枯树枝回家用来生火煮红薯片吃。 这些树枯死了好几年,如今做燃料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正是这个行为救了徐子良,刚转弯走进公园,他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巨大的嘈杂声。 本能反应,徐子良躲在一个垃圾桶后面,露出一点点脑袋观察。 声音迅速接近,五人,分乘两辆电摩托车,其中一人车后似乎带着绳索一类的工具,徐子良顿时心感不妙,猜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如果不是他及时转弯走进公园,一定会和他们碰个正着,收集干柴的念头救了他。 几个人来势汹汹的样子,一看就是在进行某种行动,他们去的方向,是养羊人的巷子里,他们是去掠夺羊只。 就算徐子良行动再快,也不可能赶在他们到达之前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养羊人。 徐子良心中暗暗祈祷,虽然他也不知道该向谁祈祷,他是无神论者,那就哪位神仙先听见,就是哪位神来帮这个忙吧,但愿这五人去的地方不是养羊人那里。 天色转好,沙尘暴没来,阳光这会儿不错。 徐子良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坐在一排枯死的冬青树前方的长椅上,除了阳光和以前一样,公园的景物面目全非,满眼都是死亡的枯黄。 本想事不关己,准备回家的,毕竟大晃还在家里等着他。 但是想一想,养羊人此时有可能遭遇劫难,徐子良心里万分难安,去还是不去?徐子良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回养羊人那里一趟,如果养羊人没被这伙人打劫,那么就当提醒他一下好了。 可如果真的被这伙人打劫了,那么,如今这世界就是这么残忍。 担心再次遇见这五人,所以徐子良走了另一条路去养羊人那里,这条路需要绕行,路上多耗费了一些时间。 巷子就在眼前,徐子良小心谨慎地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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