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如注而下,天地间仿佛被一张巨大的水帘所严严实实地笼罩。 车内,谢长宁静静地坐着,车帘随着风微微晃动。她透过车帘那窄窄的缝隙,看着车外那被雨水模糊的身影。 雨滴猛烈地敲打着车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车里车外彻底隔绝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沈寻白的话让谢长宁一时语塞,没法接。 她原本想回怼他几句,可当她看到他那双黑沉的眼眸,犹如那片压顶的乌云,深邃而又令人心悸,这让她所有尖锐的话都硬生生地梗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沈寻白自嘲地一笑,秦峥说得对啊,他们都不是彼此的敌人。 最大的敌人,是远在京城的短命召王。 可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啊,她曾经是他的小侍女,她的名字还登记在册跟在他后头,她怎么能那么在意萧承韫呢? 想到此处,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不甘。 就此放手吗?那是不可能的,招惹了他,怎么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沉默片刻,沈寻白将脑中那些晦涩的想法压下,侧头问道:“你是要留在这?还是跟我回屋。” 谢长宁微微抿唇,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她怎么觉得这次相见,沈寻白有些不一样了呢? 但回屋是必然的选择。 谢长宁从马车下来,刚想钻进伞下。 谁知道那狗东西竟然撑着伞往旁边躲了躲。 谢长宁一怔,脸上有些错愕。 沈寻白瞟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好好浇浇吧,最好把脑子浇清醒点,省的总是记挂那些有的没的。” 说完,他迈开步子,当真自个朝前走去,丝毫不顾身后之人。 谢长宁的衣裳瞬间就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流淌,打湿了她的脸庞。 这狗贼真真是气人! 她二话不说,化掌为刃,朝着那道身影就冲了过去。 沈寻白听到劲风袭来,身形快速往旁边一闪。 只听得 “哗啦 ——” 一声,头顶的纸伞竟是被谢长宁撕成两半。 冰凉的雨水顷刻间洒在他的身上,他抹了一把脸,眉头紧锁,转身冷冷地盯着谢长宁。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落,那股冷意仿佛穿透了雨幕,直逼人心。 谢长宁毫无畏惧,嘴角微扬,眼中闪烁着一抹笑意。 “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雨中漫步亦是一种风情。” 说着,她顶着漫天的风雨,背着手,迈着轻盈的步伐,悠哉游哉朝廊下走去,那身姿在雨中竟别有一番洒脱。 沈寻白将手里的伞柄扔在地上,瞧着她的背影,嘴角却是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幸好两人离回廊不远,几步路便走到了干燥的屋檐下。 回到屋里,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这才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她换下湿透的衣服,拿着帕子轻轻地擦拭着发丝间的水珠。 没多大会,有人敲门。 谢长宁开门一看,便看到店小二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 “姑娘,晚间雨大,这是我们客栈煮的姜汤,让你驱驱寒。” 店小二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眼神中透着关切。 谢长宁朝隔壁看了一眼,问道:“所有人都有?” 店小二笑笑没说话。 谢长宁瞬间就明白了,哪里是客栈煮的姜汤,该是沈寻白吩咐的罢了。 这个狗贼正事上七窍玲珑心,偏事上常常是随便找个敷衍的借口,漏洞百出。 “多谢。” 谢长宁把姜汤接过来,转身关上房门。 她把碗放在桌上,继续擦拭头发,待擦完,看到那碗姜汤,犹豫了一阵。 沈寻白要是想下毒,不会等到现在。 这狗贼最近殷勤得很,说不定有事相求。 谢长宁心里暗自嘀咕着,最终还是端起一口喝了下去。 辛辣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让她的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喝完后,她躺下休息,这一觉直睡到日晒三竿。 谢长宁走出房间,便看到昨日驾车的人站在隔壁房门外,看到她出来,大松一口气。 “谢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公子等您半天了。” 正说着,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沈寻白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口,上下打量她一眼。 随即朝那人说道:“传膳吧。” “是。” 谢长宁跟在沈寻白身后进屋,一进去才发现,这个房间比她住的小了很多。 屋内的摆设也极为简单,不精致,显得有些简陋。 窗边两个长条凳子拼接在一起,像是有人睡过的样子。 谢长宁收回视线,走到桌边坐下。 沈寻白自她进来后就闭着眼,捏着鼻梁,脸色有些疲惫,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满腹的心事。 谢长宁也歇了和他针锋相对的心思,安静地坐在一旁。 两人静静吃完饭,又启程朝着京城赶。 接下来的行程倒是相安无事,只不过沈寻白愈发显得低调,能不住客栈便不住,一路上皆有人提前打点好一切,倒是省事不少。 某日清晨,当谢长宁醒来的时候,已然发现没了沈寻白的身影。 “谢姑娘,公子有事先离开了,属下送您回府。” 驾车的人叫莫五,话不多,但句句透露着严谨,表情严肃。 谢长宁也摸索出来了,沈寻白身边 “莫” 字开头的侍卫,该是他的亲信。 她有些好奇,问道:“你家公子身边总共有多少个姓莫的?” 莫五眼神闪过一丝敬畏,答道:“回姑娘,具体多少个属下倒是不知,不过目前只见到过十七,都是公子的贴身侍卫。” 谢长宁微微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你们是按什么排名的?武功?” 莫五面露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回答道:“并不只是武功,还有各自的特长和职责。排名则是按照公子对我们的需要来定。” 莫五说着,将她恭敬地迎上马车。 谢长宁暗自琢磨着,看来沈寻白身边至少还有十七人,人数有些多啊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京城,直直朝相府驶去。 莫五把她送到 “静语轩” 后,匆匆离去。 谢长宁站在院中,目光凝视着前方的海棠林。 只见曾经那片枝繁叶茂、花团锦簇的海棠林,如今竟被烧毁了一片角落。 那被烧焦的树干黑乎乎的,宛如被黑暗吞噬的残躯,散发着一股灰败的气象。 不过好在可能抢救的及时,幸存的海棠树依然挺立,展现出顽强的生机。 真是有些大快人心啊! 谢长宁待了没多久,便看到管家领着一个嬷嬷走进了院子。 那嬷嬷长得丰满,身着的服饰比常人更为考究,步履稳健。 瞧着她没个样儿的坐姿,便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严厉地开口:“谢姑娘,老夫人要见你,和我走一趟吧。” 谢长宁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心里还在想这个老夫人是何方人物,便听到管家在一旁悄声说道:“姑娘,是大人的祖母,沈老夫人。” 管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谢长宁微微有些意外,除了沈寻白,她从未和沈家的人有过交集,这沈老夫人怎么会想见她? 但谢长宁赶了几日的路程,身子困乏,好不容易歇下来,自然是不想再动。 她懒懒说道:“她要见我,让她来便是,我乏了,不想动。” 这话一出,嬷嬷大惊失色,脸上的横肉都颤抖了起来,立马呵斥道: “大胆!你怎敢对老夫人如此无礼!老夫人要见你,你是多大的荣幸,岂容你如此懈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话还没落,便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徐嬷嬷,上次和她说类似话的人,坟头草可能三尺深了,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那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徐嬷嬷的话音戛然而止,就像被人突然掐住了喉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她惊恐地转过头,便看到沈寻白一身紫色官服,身姿挺拔,步伐从容,信步而来。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却让人不敢轻易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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