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海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春秋季短,冬夏季长。冬天特别冷,夏天特高温多雨。今年夏天尤其热,刚进入七月,满城冒火,燥热的要命。
兴邦此刻也燥热不止,他在犹豫要不要赴孔令伊的约。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动物,古人都说,君子要慎独。人寂寞了是容易出事的。
他和孔是相看两不厌。一想起孔令伊那白月季似的含苞欲放饱满的模样,兴邦心里就一阵翻腾,蠢蠢欲动。这样的女人主动邀约,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抵御。
性欲望是无罪的,在需求方面男女之间伯仲不分。从原始本能讲,人和动物没什么区别,发情就要交配。当然人是高等文明动物,追求有序的东西,发明了权利这个词汇,用一纸婚姻书锁定了两性固定交配权和占有权。谁出轨就是违约,侵权,就要承担不利的后果,至少在道德层面要背负沉重的枷锁。
兴邦坐在车上连抽了四支烟了。夜幕蒙上这个城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一脚油门,车就顶到了风云阳春面馆北头的小树林。
孔令伊在小树林已经等了半天了。教授完今天的自学考试课程,就心急火燎的来到约定地等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男人。
如果一个人一直单着,那她一定是再等一个人。
孔令伊单的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性取向上有什么问题,直到碰到兴邦。那个男人,把她往日那些看似不起波澜日复一日的孤寂,在见面那一刻燃烧殆尽。
看见兴邦在车里朝她招手,心里瞬间装满了喜悦和悸动。打开车门一撩裙子坐进了车。
“去哪里?”
“没人的地方。”
孔令伊满脸通红,像极了当初单纯的李影。
桑塔纳轰鸣着冲上了银山的山顶。银山位于九龙山北侧的群山里,周围围着金、木、水、火、土五座山。山群北端是东西流淌的京杭大运河。平时都没有人来,晚上更是寂静的很。
车停稳后,孔令伊就从副驾驶座上跨过来,坐到他身上。温软的吻就覆盖了兴邦的唇。抱着丰满的女人,兴邦激动的不能自已。两人赤诚相见时,都拼命的想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当两人像溺了水的孩子从汗水里爬出来时,欲望的鸿沟被填满了。
邂逅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关系。孤男寡女彼此都孤独的单着,你想着满世界找另一半,她也想着满世界找她的另一半,结果两个陌生的人在陌生的地,因为陌生的机缘,碰面了。一抬头,你发现她满心温柔的盯着你,和你梦想的那个她一丝不差,你也和她梦想的那个他分毫不差。你们毫无违和感的坐在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睡觉,像亲人一样。
如果彼此都单身那是最美好的事,如果是彼此出轨,那就糟糕了。欲望的火海会吞噬一切规则的藩篱,愉悦是有代价的,总有一个受害者会出现。
当两个人彼此搂抱着沉沉睡去的时候,生活悲剧就注定了。他们彼此如同玻璃上的苍蝇,前途看似一片光明,实则找不到出口。
天蒙蒙亮的时候,东方一片鱼白。两人从美梦中醒来,看到彼此赤身裸体,又来了兴致,云雨一番。
直到旭日腾地一下从云里跳出来,银山的美才看的真切。还算平坦的山岗上长满了茅草和野花。周围群山环绕,山上松柏青翠欲滴,北面大运河蜿蜒如带。
孔令伊穿好裙子,扎好头发,下了车,去采集漫山白色的金鸡菊和紫红的千屈草,足足摘了一大捧方才作罢。看着人面花儿相映美。兴邦的心悸动了一下。
“令伊,一会下山你去哪里,我给你带过去。”
“送到城西车站就好了,我在那里坐客车一会就到学校。”
“好。”
车到了城西车站,两人在车里不舍吻别。
性爱的冲动消失以后,理性溜回了大脑,兴邦很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开展这段感情。这种既愉悦而又惭愧的复杂心理确实让人纠结不已。
淮海城彻底睁开了惺忪的眼,路上已经有早起上学的孩子和赶早班的工人在和时间赛跑。兴邦到了招待所洗漱一番后,下楼去小食堂吃饭,时间是七点整,比平时晚了四十五分钟。还是老三样:白米粥、白水蛋和一碟辣疙瘩丝。
余明把一天的行程表送过来。兴邦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到“哦,对了余明啊,我上次要的淮海制药三厂的并购方案你搞到了么?”
“搞到了,在我办公室抽屉里,回头拿给你。”
“好,你在这里吃点早饭。那个古街建设你最近盯的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
“古街建设挺顺利。就是同福堂那个老王头昨天晚上突发心梗,在淮海医院没抢救过来,去世了 。”
“嗯?这么突然,回头以市政府的名义送一个花圈。他的丧事怎么办的,儿女都在吧?”
“他没有儿女,孤寡老人一个。”
“给你两天假,给操办一下,毕竟你们有一份缘分在。这两天让万茜茜跟着我就行了。”
“好的。”
到了办公室,余明把制药三厂的并购方案递到兴邦的办公桌上,把茶泡好,就去了同福堂。兴邦打开仔细读了一遍,越看心里越发凉。并购大体这样运作:传家资本委托的资产评估公司居然把制药三厂的资产评估为负值,按照方案,以0值转到传家资本名下,职工会持股的2374万股以原值转让给传家资本,传家资本支付2374万元人民币对价。
资本的每个毛孔都是肮脏和血淋淋的,这句话从某一方面看没有错。
兴邦合上方案,点上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一家毛利率超过70的具有高度行业垄断性的专营公司,居然能干到破产的边缘。更为离谱的是一家拥有三百亩土地,几千万制药设备的资产居然能被堂而皇之的评估至垃圾价,资本市场的水太浑太深了。
兴邦按了办公室的电话把万茜茜叫来,“制药三厂的并购方案到哪一步了?”
“赵明忠市长已经签过字了,还没有用章。”
“你通知办公室,这个方案不准用章。先放一放,还要再议一议。”
“好的。”
“汪书记在不在?”
“我还不太清楚。”
兴邦眉头一皱,余明不在身边工作就是不太畅通。自己摸起了电话。
在汪洋办公室里,兴邦汇报了制药三厂的事情。“汪书记,这不是个案,市里有几十家企业都要走上并购重组的路子,不然我们市财政是兜不了这些包袱的。但是并购重组归并购重组,我们决不能贱卖国有资产。不然我们这些国有厂就是案板上待宰杀的大肥猪,肥了不良资本,亏了财政。”
“我最近也在关注这个问题,是得弄个规范性的操作办法出来,我们这些守门人得给这些交易画个圈。”
“刚才我给政府办交代过了,这个三厂的方案不能用章,还得再研究。这个赵明忠,办事不让人觉得靠谱呢!”
“你不知道吧,他是前年任崇海从化工局硬提拔起来的,当时好多人都反对,这个人民主测验成绩不太理想,有争议。这个方案可以停一停。有事让他来找我。”
这是真真切切的支持兴邦的工作。兴邦很满意,给书记递了一支烟。
“书记,你忙,一会万主任跟我去淮海物资局有个会,他们要搞个淮海地区最大的物资市场。”
“哦,万主任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现在政办的工作已经驾轻就熟了,成了行家里手。不过我总觉得万主任在我这边有点屈才啊,是不是调到委办来?”
“先放你那锻炼锻炼。名师出高徒嘛。”
“不敢当,大美女我教不了,余明这样的毛头小子我点拨几句还凑合。”
“哈哈。余明那小子挺会来事的。”
“书记都说行,那肯定行。我得走了,到时间了。”
兴邦下了楼,万茜茜已经等在奥迪100旁边了。今天万茜茜穿了一件露肩长裙,脖子下面一片白,白的刺眼睛,兴邦不敢细看。
“万主任今天这身适合看交响乐,不适合跟我下凡间去尘土飞扬的工地。”
万茜茜也没想到今天兴邦要带着她。脸一红,略显尴尬。
物资局的会,开的很简短,因为材料兴邦事先已经看过了,再听着汇报一遍,简直浪费时间。
“好了,你们物资局的报告我已经看过了,应该说这个建设淮海区域物资市场的提案还是很新颖的,我们作为区域中心城市,配套这么一个全品类物资市场既能繁荣商贸往来,又能增加我们这座城市的辐射水平,加快城市建设。
其他文件就不看了,直接去现场。百闻不如一见,我们做工作就要多到基层,多去现场开展调查研究,工作才能扎实。”
物资市场选址在城北老黄河边上的一块烂泥岗地,占地约150亩,规划建设面积近10万平方米,主要经营五金机电,钢材、木材等各类生产资料,是一个大型的物质资料大超市。
物资局局长江大力临近退休,对这个实在太过年轻的市长有一丝轻视,认为他不过是靠裙带关系晋升上来的纨绔子弟,绣花枕头一包草罢了。来现场也就走走过场,蜻蜓点水意思意思就能结束,还能看出什么名堂来嘛。因此在坡下的树荫下拿着图纸给兴邦简单介绍了几句,他没想到市长能往上爬。
兴邦爬坡岗时,江大力跟着到了半坡上就累的大喘气,停在一棵野桑树底下歇歇。树上挂满了紫红的桑果,熟的诱人,江大力忍不住摘了一颗尝了一下,酸甜酸甜的,这可是好东西,泡酒喝能治他的高血压。一招手,让办公室小李给他摘点带回去。自己又摘了几颗悠闲的上了岗。
兴邦看见江大力懒散的样,心里憋着一股火。看现场就把这些干部们的作风看出来了,好多干部怕热,都待在阴凉地等待他这个市长尽快结束现场调研,没有几个真心搞工作的。
万茜茜也燥的要命,地上蒸腾的热浪少说也得四五十度,待一会就心急火燎。没想到市长居然能在现场看了半个小时。
兴邦站在岗上还真发现一个大问题。物资局规划的方案是依坡就势头,仅仅考虑自己市场的规划,市场对外交通仅仅依靠现有的南、西两条路,显然这是不现实的。
兴邦在岗顶朝她招手,万茜茜不得不冒着大太阳往坡上爬。
“宗市长?”
“去把规划局和建设局叫来,现场办公。”
太该死了,居然还要现场办公,没有个把两小时是完不了了。
田亮亮来的很快,十分钟就到了,下了车就跑到岗上。
“市长,事先没人同意我们开会。”
“我临时通知的,你看看这个物质市场有什么问题么?”
专家就是专家,田亮亮拿着图纸对着现场一打眼就明白了。
“哦呵,这个江大力够贪心的,想把市场塞满这个场地,搞利益最大化。他就不想想市场要真发展好了,庞大体量的货物通行能把这里堵成鳖窝。仅靠现有两条路显然是不行的,老江简直是猪脑子!”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说严重点就是没有用心去做事。”
规划局的方正也到了,跑到岗上时,金丝眼镜已经被汗水泡渍了。
“宗市长,我早给他们说过了,这样搞不行,但是他们坚持己见。兄弟单位不好搞的太僵,我们勉勉强强批的,回头我让他们改。”
“呵,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也都让你当了!你们规划部门是得好好整改了,你们的职责就是把好建设呢,你这个合同根本就不生效。”
“哈哈哈,够硬!兴邦,我问一句话:如果我不是你堂哥,这事能不能成?!”
“有可能。”
“行,兄弟还能掏真心话,这就够交情,喝酒!老板上酒!”
兴邦要阻拦,两人一瓶酒差不多了。但传家已经红了眼,非要倒酒,他要把对兴邦的不满都宣泄在这苦辣的酒里去。
“喝!”传家几乎是命令他这个兄弟了,场面很尴尬。
兴邦被呛起了劲头,端起酒杯就往嘴里灌。
“大哥,深圳有四大铁,淮海也有一个笑话,叫四大惹不起。”
“哪里惹不起?!”
“光膀子扎领带、干喝酒不吃菜、半个乳房露在外、自行车骑到八十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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