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成为整个顾家心中的隐痛。尤其是与顾恒感情深厚的顾忱,刚刚得知顾恒死讯之时,顾忱一度难以置信,连续三天三夜无法入睡。一闭上眼,眼前就满是大哥临行时大笑着的脸。
“听说鄂南盛产夜明珠。等哥哥回来,给你带个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挂屋子里玩儿!”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开口:“好了,忱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她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挥手叫下人进来,“先把这些菜撤了,去千合楼买些忱儿喜欢吃的。”
下人鱼贯而入,不多时就把一桌冷菜都撤了下去。母亲缓行两步在上首坐下,小妹顾怜站在她身侧,顾忱则立于她面前。她握住顾忱的手,轻轻拍了拍,说:“现下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人。说说吧,这次进宫究竟怎么回事?”
顾忱一愣,不受控制地想起自己身上那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以及萧廷深漆黑深邃、意味不明的眸子。屈辱和不甘再度从心底翻涌上来,连带着身后某处也跟着一阵剧痛……他该如何开口告诉母亲,她的小儿子一夜之间成了皇帝的内宠?
不能说,一定不能让母亲发现。
“没什么事。”顾忱声音发涩,颇为艰难才吐出这句话,“我只是……皇上留我谈了些事情。”
顾母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当真如此?不是被太后为难了?或是碰上王家人,起了争执或摩擦?”
“母亲说的哪里的话。”顾忱淡淡笑了笑,“儿子谨记母亲教诲,谨言慎行。更何况,儿子并没有遇到王家人,太后也没有传召。”
顾母又仔细看了看他,确认他神情并无作伪,这才点了点头,缓缓呼出一口气:“如此甚好。”
说着,她微微笑着看向顾忱身上的衣饰:“我记得你最喜欢天青色,这是什么时候添置的?”
顾忱道:“这是陛下所赐。”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萧廷深给了他一套天青色,也许是巧合——“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洒了点酒在我身上,陛下才让我换了套衣服。”
顾母含笑点了点头:“很衬你,很好看。”
她拉着顾忱的手又说了些家常,少顷,门外传来下人的声音:“夫人,菜已置好,是否现在布菜?”
“布菜吧。”顾母说。她对顾忱露出一丝微笑,“你刚从宫里回来,想必还没用早膳。你不是最喜欢千合楼的茯苓糕吗?怜儿也一起吧。你二哥刚回来,就不必回房吃了。”
顾怜吐吐舌头:“娘就偏心二哥。”
“没良心的丫头,”顾母笑着拉过她,“你二哥一年才回来一次,你也要和他争?平日里,你想吃什么娘没给做?”
三人走到桌前,顾母先坐在了上首。一名丫鬟推门进来,指挥着其余人开始布菜。顾忱拉开椅子坐下,却因扯到了身后的痛处而轻轻蹙了蹙眉。
萧廷深真是……
顾忱咬了咬牙,抬起眼,忽然发觉母亲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
“忱儿,你说谎了,是不是?”
……什么!?
寒意瞬间爬遍了全身,顾忱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微微张口,只觉声音仿佛都跟着冻在了一起:“母亲说什么?”
“你受伤了!”顾母面如寒霜,又是恼怒又是心疼,“你还是在宫里受了委屈是不是?挨打了?受廷杖了?或是……”她越说脸色越白,“……有人为难你,是不是?”
“娘,你在说什么?”顾怜满脸不解,“二哥不是好好的吗?”
“宫里有很多种刑罚,根本不会在表面上看出什么!”顾母攥紧手帕,仔细端详顾忱的脸,声音已经带上几分怒气,“他若是没受伤,为什么坐下时那副神情?还不快去请赵伯庸大夫过来!”
顾忱心头剧烈一跳:“娘!”
赵伯庸原本是随军的军医,早年一直跟在父亲身边,医术很是高超。后来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落了病根,再继续随军多有不便,父亲便让他住在了府上,因此这位赵大夫,可以说是看着顾忱长大的。
顾忱的嘴唇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让母亲请赵伯庸过来!否则一旦发现,就什么都完了!
“娘,真的没什么!”顾忱脑子转得飞快,“我只是……那匹马是新配的马鞍,用起来总归还不顺手——”
“你还想瞒我!?”顾母越发认定小儿子必是受了什么委屈,生怕家里人担心才隐忍不说。得是多么大的委屈,才能让这个小儿子这般遮掩?她越想越心疼,连连催促顾怜:“快去把赵大夫叫来!”
顾怜这时也意识到了问题,她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向外走,被顾忱一把拉住:“别去,妹妹——我真的没事!”
“忱儿!”顾母啪地一声撂下手里的筷子,厉声唤了一句顾忱的名字。她是大家出身,平日里行动温柔和缓,从未有过丢筷子这种举动,可见真的是气狠了。随后,她转向愣住的顾怜,怒道:“你哥哥拎不清,难道你也拎不清?现在!就去叫赵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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