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几座白色尖顶的木屋到处散落着,各家门前都有一条弯曲的石子路。屋后斜着几棵老树,枝干黑漆漆的,即使入秋了,满树的叶子还是绿的,只是树顶红了三两片,像是栖着红色的鸟
游哥牵着乔松漫步在羊场小道上,踩在枯黄的树叶上,沙沙作响。乔松边走边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到处洋溢着温和与平静,她感慨道:“这里风景好好啊”
游哥“嗯”了一声,抬起手帮她轻轻地撩起耳朵后的几根碎发后,继续牵着她往前走
乔松一时欣喜,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而大部分时间游哥都是静静地听着,很少说话,乔松忍不住转过脸看他,见到他垂着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游哥抬起头回视着她,唇角浅浅扬起,“以后有空的话你可以来这边画画”
乔松点了点头,迟疑片刻,试探性地问:“还在想着你后妈——沈燕琴的事情吗?”
自从上次在沈燕琴的ktv里闹翻后,本以为游哥会被判死刑,谁知无罪释放,沈燕琴又立马起诉游哥索赔损失费,还多次跑上门找茬儿
倏地驻步,游哥微微蹙眉,但说话时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有点,不过你别担心,她一直看我不爽,找我麻烦也很正常”
乔松知道他会有本事摆平,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父亲他真的不帮你吗?”
提到父亲,游哥的脸色微变,他愣了愣,随即径直走到一张长椅上坐下,坦言,说得很自然,“我母亲生前是个律师,总是外出应酬,和我父亲聚少离多,她怀孕后,我父亲怀疑我不是他的孩子,即使后来证明我们真的是父子关系,但我父亲还是不喜欢我,更别说我母亲死后”
乔松走到他的身边坐下,静静地听着游哥继续说:“母亲死了,父亲娶了沈燕琴,更加不要我了,所以当年我蛮无奈的,一时想不开就去混黑社会了,因为这件事情我父亲直接和我断绝了关系”
说着,游哥突然笑了起来,但笑容凄怆,乔松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认识游哥那么久,这些话是乔松第一次听到他亲口说,心里一点一点变得震惊,但震惊之余,留下的更多还是同情怜悯
她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安慰他,“都过去了,别想了”
语毕,她倾过身子主动去吻上了他的脸颊,而他微微一愣,随即扶过她的脸温柔地回应着她,许久许久才放开。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把下巴顶在她的头上,声音放缓放柔,又像是带了点祈求,“乔松,请你别离开我,我伤不起了”
乔松心里顿然五味杂陈,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好像一个有力的怀抱能驱赶他的忧伤。她的脸依偎在他胸前,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温柔得如同这个世上最好听的声音。她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我答应你”
游哥吻着她的发,他的呼吸温暖地拂着她的脸。他又喃喃地重复说:“别离开我,求你”
两个人在郊外坐了很久才回去,路上车辆拥堵,刺耳的喇叭声接连不断地响起,甚至有的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破口大骂。而游哥也和其他司机一样变得暴躁,他一掌大力地拍在方向盘上,拼命摁着喇叭不放,还时不时爆粗口骂人,话骂的很难听
乔松虽然也有点烦闷,但总的来说火气没有那么大,她对游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后,提议播放车里的广播来解闷
宛转悠扬的歌声从广播里悠悠传出,紧接着音乐停了,换成一段娱乐新闻,“……恭喜南屿凭借歌曲《夜风》获得第23届东风云榜年度十大金曲奖,而她本人也获得了最受欢迎女歌手奖……”
搭配着欢快的背景音乐,使播报员的声音听上去更轻松,但听到新闻的乔松瞬间心里很沉重,她脸上铁青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听着广播里播放南屿的歌曲
“一场雪、似梦,冷冻了我的回忆,胭脂泪、撒落,飘荡在巷口中……”
南屿的歌声低沉悠扬,带了点淡淡的忧伤,更让乔松的心坠落地更深
歌曲准备唱到高潮部分时就被关掉了,乔松倏然缓过神来,余光中注意到游哥灼热的目光正看着自己,她转过头,对上他的漆黑如墨的眸,牵唇浅笑,“你的前任、南屿她很厉害”
眉宇间闪过诧色,游哥不由得皱眉,“你什么意思?”
乔松把脸转向车窗外,心里因为自己脱口的一句话而引起躁乱,她叹了口气,言简意赅道:“字面意思而已”
游哥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凝视着她。乔松低下了头,任由两个人间的沉默蔓延下去。
“你生气了?”
“没有”
“你敢看着我再说一遍吗?”
乔松不说话了,自然也不敢看他
此时,身后的司机又摁了几次喇叭,游哥又勃然大怒,骂了句“去你妈的!”后,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突然手机响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见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后,乔松的心猛地紧缩,脑海中炸出一个尖叫声,是南屿!是南屿!
游哥直接挂断了,不一会儿又打来了,他再次挂断,乔松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冷嘲热讽,“打那么多次,看来很着急啊”
“让她去死!”
车厢里都是游哥的怒吼声,乔松被吓得周身一颤,她瘪瘪嘴,看见游哥直接把南屿的号码拉黑了,心里好像有束小欢喜炸开,但乔松还是板着脸,假装什么都看不见
游哥把手机扔在了一边,粗暴地搓了搓脸,一字一句地说:“乔松,我真的没有和她没有关系了,请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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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游哥和香港的买家约好在某个码头出货,为了确保一切顺利进行,他早早就赶到码头随时观察四周的情况,当再三确认一切正常准备出货时,阿进带着一个男孩急急忙忙走了过来,“大哥,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原本一脚翘在石墩上的游哥收回了脚,转过身,看了那个男孩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认出原来他是之前在篮球场被丧荣找麻烦时自己救过的那个
游哥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那个男孩穿着一件灰色长袖衬衫,胸口敞开着,露出胸前密密麻麻的纹身,搭配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头发也染成了褐色,整个人褪去了学生的稚气,多了几分顽劣的古惑感
不等游哥反应过来,那个男孩主动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游哥,有警察在附近埋伏着”
游哥倏地抬眼看他,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满都是认真,游哥迟疑片刻,凑到阿进的耳边吩咐道:“暂停交易,时间下次再约”
阿进应了一声后就佯装淡定地走了,游哥摘下墨镜,又端详了那个男孩几秒后,才问:“你怎么在这?”
“游哥,我叫路凯涛,你叫我阿涛就好了,我刚刚加入洪义社,以后就跟你混了”从语气来说,路凯涛好像很开心很激动
游哥有点讶异,“你不是学生吗?混黑社会是要被学校开除的?”
阿涛“呸”了一声,然后无所谓道:“我都退学了,所以过来这里投奔你了”
接着,阿涛掏出一根烟恭恭敬敬地递给游哥面前,解释说:“是这样的,我是学跆拳道出身的,后来校长派我和他的侄子一起参加国赛,他侄子给我下药,害得我永远无法参赛,他自己夺冠了,我就被退学了”
游哥接过烟但是没有点上,他静静地听着男孩的话,心里流转着惋惜,但这个男孩并没有被退学的难过,更多的是无所谓的态度和闯荡黑社会的决心斗志,不禁让游哥想起当年的自己
那时自己和他差不多一样大,根本不在乎什么学习,心里有且只有一个想法——加入黑社会,养活自己,出人头地。阿涛现在就和那时的自己差不多
游哥笑了起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小子也未免太天真了吧,我们这一行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好玩的”
“有你游哥罩着,怕啥”阿涛说得很自信,“上次你在篮球场都能救我,那我相信以后你也能罩着我的”
游哥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转过身见到阿进朝自己走来,他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阿进如实回答:“警察果然在附近埋伏着”
游哥冷笑一声,背过了身,负着手眺望着前方好一会儿后,才对阿进说:“改成开party,去社团里多请些人来,越多越好”
阿进应了一声准备要走时,又被游哥叫住,他转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游哥说:“去把嫂子也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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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第一次到游艇上参加派对,乔松又惊又喜,她看着眼前的一大群人跳着舞、唱着歌、尽情地喝酒,愉悦的气氛感染了她
她接过游哥给自己端来的一杯果汁,喝了一口后,问:“好好的怎么突然开party啊?”
游哥在她身边依靠着,轻描淡写地说着,“想搞就搞了,还要看黄历吗”
乔松也不再理他,刚好此刻音乐响起,有几对男女手牵着手走到中央开始漫舞起来,他们舞姿如行云流水,轻松自在,仿佛在天地间自由飞翔
乔松也有点蠢蠢欲动,游哥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放下酒杯,转过脸朝她伸出一只手,“来吧”
乔松讶然,忙摆手拒绝,“我不会跳啊”
游哥直接牵着她的手往舞池中央走去,教她的手该怎么放,然后搂住她的腰,慢慢带着她跟上音乐的节奏
乔松渐入状态,她一手和他相握着,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她朝他嫣然一笑,“你好像很熟练的样子,应该不是你第一次跳舞吧”
游哥抱着她转了个圈,吓得乔松心里一惊,等在原地天下来后,游哥说:“这种东西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那你有没有和其他人跳过啊?”
游哥不假思索道:“没有啊,今天是第一次”
那么娴熟的动作让乔松不禁心生怀疑,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搭在他肩上的手更紧些
她的沉默让游哥紧张起来,他低下头看她,很真诚地说:“我真的没有,之前出去应酬都只是喝酒的,我真的是自学成才的”
最后四个字不知道为何总让人很想笑,乔松咳了一声,抬头看他时,脸微微一红,“我信你”
游哥心里炸开了欣喜,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她的嘴角,浅浅的,轻轻的,她的嘴边留下淡淡的酒味
音乐停了,游哥带着她走到一张桌子边休息,乔松喝了口果汁后后,就听到丧荣的大嗓门,“游哥,别来无恙啊,这个成语我新学的,用的好不好,哈哈哈”
接着,他注意到坐在一边的乔松,一惊一乍道:“哎哟,嫂子也在这里啊,刚刚没看见你呀,不好意思啊”
刚刚退去的红晕又在乔松的脸色浮起,她下意识站了起身,微微躬身,粲然一笑,“你好”
丧荣忙让乔松坐下,“别客气啊,都是一家人,那么讲究干什么”
乔松重新在位置上坐下,端坐着,静静地听游哥和丧荣聊天,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嗓音插了进来,乔松抬起头,眼前倏地一亮,乔延初直接凑到丧荣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
听完后,丧荣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把乔延初拉到身前,热络地介绍说:“嫂子,这位是你哥吧,以后和我们一样,都是洪义社的了,哈哈哈,真的是亲上加亲啊”
乔松整个人顿然僵住了,她望着乔延初,眼底尽是惶恐,乔延初却一直低着头,只是走到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嫂子好”
这一声称呼像个锤子直接捶打着乔松的心,心底最柔软处划过一丝痛楚,她一时愣怔,直到游哥叫自己才缓过神来。她强颜欢笑,无措间口不择言道:“你好”
后来游哥和丧荣继续围在一起聊天,他们在说什么乔松一个字都听不到了,她继续静静地端坐着,双手紧紧攥在腿上,内心就像煮沸的开水,扑通扑通的,似乎有什么要炸裂开来一样
她时不时偷瞄站在丧荣身后默不作声的乔延初,几日不见,他不再像最后一次见到时的那样失魂落魄,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但又让人感觉多了几分冷漠感
“你很冷吗?”
忽如其来的触摸让乔松浑身一颤,她回过了神,看见游哥正握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有力而温暖,莫名让她心安。她也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不冷,这里好闷啊,我想出去走走”
游哥凑上前亲了亲她的脸颊,声音轻柔如风,“去吧,我这里还有点事,等一下再过来找你”
乔松站起了身,低着头,像是逃跑似的离开现场,她走到夹板上,海风迎面吹来,她扬起脸眺望天际,此时正值傍晚,温暖的海面映射着绚烂的夕阳,几只飞鸟低低地从海面上滑过,翅膀如剪刀一样剪开海面,留下波痕。但她的心情不像这海风般轻盈,一想到乔延初也成了黑社会的人时,心里又堵得慌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乔松的心随着一下一下的脚步声也变得莫名紧张,她闭上了眼,敛声屏气,即使做好了准备,但还是被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吓了一跳,“没想到你在这”
乔松忽然转过身,目光和乔延初的在空中相遇,她一时恍惚,随即立马上前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
刚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乔松放开了他,忙问:“你真的加入洪义社了?”
乔延初整理了一下衣服,很坦然地承认,“刚刚丧荣不是已经说了吗?”
“你疯了!”乔松向他靠近一步,厉声斥责,“你是不是又去赌了然后没钱还被迫加入黑社会的?”
“不是,我自愿的”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在乔松心底引起骇浪洪荒,她设想过无数个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他是自愿的。半晌,她才痛心疾首道:“你真的是疯了!”
“对,我疯了!”乔延初突然变得很激动,他后退了一步,大声喊道:“乔松,你喜欢游哥,不就是图他有权有势还有钱吗?那我现在让自己变得和游哥一样厉害,不正合你的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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