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沿微抬,来人是龙腾。
他将她拉至伞下,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在他们头顶奏起一首急促的乐曲。雨声噪杂,他提高声音,“你走得那样急,明知天阴,也不带把伞,真是不会照顾自己。”
霜兰儿尚未开口,龙腾眼尖瞧见她手中银镜,侧身想去拿,“是什么宝贝,当都当了,你还去赎回来,拿给我瞧瞧。”
霜兰儿将银镜往袖中深处藏,躲过他伸来的手,“没什么。”
龙腾不依,笑得无赖,“小气,给我瞧瞧是什么宝贝嘛。藏着掖着,肯定是你心爱的东西。”
他抢得太快,她执意不肯拿出来。你来我往争夺中,她手一滑,银镜自袖中掉落。
“当”一声清脆响起,银镜掉在青石子小路上的水塘中,激起一片晶莹。
“龙腾,你是不是故意的?!”霜兰儿生气了,脸色绯红,胸口剧烈起伏。
她连忙捡起银镜,可拿起的那一刻,她沉默了,心中竟不知是何感觉。雪亮的镜面,镜中之人脸色苍白,一道裂痕贯穿镜面,将她清丽的容颜劈成两半。本是稀世珍宝,此刻无论怎么照,都照不出一张完整的面容。
龙腾望着摔裂的银镜,语调怪怪的,“哦,这是他送给你的吧。难怪你当个宝。好啦,别难过了,这样的镜子我有好多呢,没什么稀奇的。你要喜欢,我让风延雪从上阳城给你捎过来。怎样,你想要两个?还是五个?别说五个,十个都没问题啦。”他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脸色,其实他早就瞧见是什么,他是故意摔坏的。
霜兰儿轻叹一声,罢了,本来她想着也许有一日能还给龙霄霆,眼下看来是不用了。似想起什么,她突然问:“不对啊,我明明记得买时,风延雪说银镜是西域罕见之物,只此一面,你哪来十面银镜?”
龙腾见她不再生气,笑声如同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坑龙霄霆呢。卖给他的东西,你只要说仅此一件,他保管不问价钱,毫不犹豫买下来。做生意嘛,就要宰他这样的冤大头,谁教他有钱,不宰白不宰,呵呵。”
霜兰儿脸黑了黑,唇角轻轻抽搐几下,这人,看不出来还是个奸商。
“走吧。该回去了。”龙腾将她笼至伞下,细心地不让雨水淋到她。
霜兰儿颔首,没有拒绝他亲密的动作,不知缘何,镜子裂开,她反倒有种轻松的感觉。终归,一切都过去了。
龙腾格外高兴,拥着她的肩,“我们去买衣裳,好不好?我早就看中一件水貂披肩,等你去试。”
雨虽在下,霜兰儿心情却突然好起来,轻轻道:“嗯。”
龙腾更喜,“那一道去天香楼用膳?”
霜兰儿还是点头。
龙腾几乎雀跃,哪知此时路上行人突然骚动,他神情顿生凛然,顺着骚动的方向望去,不远处街市尽头,一人纵马飞奔而来。
那人似十万火急,马蹄践踏过去,水花飞溅半人高。
雨更大,水雾弥漫整个洪州城,黑瓦青墙,都似笼罩在飘渺的云烟中,美得不真实。
近了,更近了。
马上飞身下来一人,黑衣罩身,面色凝重,似有紧迫感层层迫来。霜兰儿认得,这是一直跟随龙腾的玄夜。
当即龙腾脸色沉了沉。
玄夜拱手行礼,第一句话便是:“太子殿下薨。”
霜兰儿一惊,天!上阳城竟出了这样大的事。她担忧地望向龙腾。只见他沉默滞立,神情像是浩瀚的海,无法揣度他究竟在想什么,下一秒是惊涛骇浪还是波平浪静。
“殿下。”玄夜轻唤一声。
龙腾微眯了眼,“什么时候的事?”
玄夜答:“两日前,明日通知各州府的讣告才能抵达。皇帝并未赦免你,所以没派人通知你。我知道消息已晚,连夜兼程赶来。”
龙腾深深吸气,“还有别的消息吗?我让你盯着的事?”
玄夜眼神微闪,望向霜兰儿的眸中竟带着同情。
当即,霜兰儿心中如有大锤击落,心狂猛乱跳起来,许愿灯付之一炬的场景仿佛重现眼前,烈焰浓烟迷住她的眼。她屏住呼吸,经历这么多变故,她以为无论多糟的结局,她都能挺住,可听完时,她只觉眼黑一黑,天地都在旋转。
“太子薨逝当晚竟牵出昔年太子妃之死的内中隐情,霜连成曾参与杀害太子妃。”
龙腾一惊,“怎么处置?”
“霜连成亲口承认,皇帝悲恸又逢震怒,口谕‘诛九族’。”
三个字似三把利剑狠狠插入心间,霜兰儿再支撑不住,软软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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