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如此如此温顺,令黑头羡慕不已,脱口赞道:“不知哥哥用甚秘法,将阿黄养的如此驯服,真真羡煞人也!”黄英道:“你家大黑亦不遑多让。”黑头道:“大黑虽有灵性,但比起阿黄就差多了。只知好勇斗狠,常常弄掉邻家牛角。更为气人的是,从不让我骑它。为此,不知挨了我多少鞭子,就是死性不改。当然,我也吃了不少苦头,轻则灰头土脸,重者鼻青脸肿,给伴当留下笑柄。”黄英偷觑了三保那边一眼,小声道:“别再饶舌了,恐误了正事,等以后有空了我再传你驯牛经。”黑头猛然醒悟,吐了一下舌头,连连点首道:“谨听尊命。那你就快点去吧。”黄英拧眉道:“怎么,你不陪我去?”黑头缩颈道:“我宁可见鬼怪,也不愿见你师父。”黄英道:“观人不能光靠眼睛,还要用心。别看我师父平时老爱板着面孔,待人凶巴巴的,其实心肠忒好,为人疏财仗义,最爱济困扶危,别说蟠龙岗,就是这附近几个村寨,谁不钦敬?最近他还老念叨你们爷孙哩!再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休找借口,快随我去觐见他老人家去吧。”说完不由分说,右手扯着他的耳朵,提拎着前行。黑头吃痛不过,只得屈服,连声告饶。黄英便松开手指,故作亲热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夸赞道:“这才算好兄弟嘛。”黑头回首冲瑞玉说声“稍等。”二人便搂肩搭背,活像两只顽皮的猴子,蹦蹦跶跶,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看着二人离去,许靖是满脸的无奈,只能静心等候。乘此闲暇,众人便各自找个隐秘处行过方便,夫妻二人便坐在路边山石上歇息。瑞玉嘟嘟哝哝地将黄骠马拴好,从车上取下水袋,领着三保去寻泉水,许靖环视四周,皱眉说道:“这里地势险恶,人物古怪,行事诡异,不知前途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实在令人堪忧。”王氏安慰道:“想那张真人手段高强,做人堪比圣贤。他既能救你,就绝不会害你。此番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一切随缘,无须多虑。”许靖点头叹息道:“唉,事已至此,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听天由命吧。”王氏道:“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生逢乱世,能保住性命即为福人,不要有太多的奢望才是正理。”许靖道:“夫人所言极是。”夫妻二人扯些闲话,借以消愁。
“娘,快尝一口山泉吧。可好喝了!”三保提着水壶,隔老远便炫耀道,“这水是从岩缝中接的,清冽甘甜,妙不可言,我们好不容易才将水袋接满。”
“果然好喝,真难为你了,”许靖抢先接过水壶,轻啜一口,笑对瑞玉赞道。
“爹,你干嘛胳膊肘老爱外拐,忒偏心瑞玉哥哥了。”瑞玉嘟着小嘴,满脸不情愿地道,“你喝的这一壶可是我亲手接满的,关他鸟事?”
三保的话,把几个人都逗乐了。王氏便从许靖手中抢过水壶,佯装嗔怪道:“既然你如此偏心眼,好像三保不是你亲儿子似的,就先干渴着。这壶水,只配娘亲喝,你就一边凉快去吧。”
“还是做娘的心地好,晓得心疼人。”三保听了,十二分的舒坦,摸着脖颈嘻嘻笑道。
众皆大笑,胸中不快,一扫而光,真乃其乐融融。
许靖一行人正慢慢地享用着山泉水,只听林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皆循声望去,就见小径中转出六七个孩童,簇拥着一辆四轮车,车上坐着一位青衣大汉,呼喝而来。
待车子驶到近前,许靖细一打量,见那人四十上下年纪,头发翻卷,面皮黝黑,鹰眼狮鼻,目露精光,唇翻齿突,颌下黄须,身材魁梧,面相猛恶,透出王者霸气,带着八面威风。
许靖心中诧异,连忙起身,拱手迎迓,十分谦恭地说道:“学生路经宝地,未曾登门拜访,劳烦尊驾亲临,惭愧、惭愧。”
那人看了许靖一眼,嘴角轻轻上扬,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拳回道:“哪里哪里。先生光临寒寨,有失远迎,老夫确是失礼至极,还望先生海涵。”
许靖道:“尊驾如此说话,实在是折煞学生了。”
那人面色稍霁,连声道:“岂敢、岂敢。”
许靖见那人言语得体,态度端和,不似鲁莽之辈,方才将悬着的一颗心落在实处,说话便不再拘谨,随口问道:“敢问兄台,高名上姓?贵处如何称谓?”那人叹口气道:“唉,老夫名号,不提也罢。”许靖奇道:“却是为何?”那人道:“说出来恐唬着先生。”许靖笑道:“一个名号,有甚好怕的,难不成还会吃人?”那人道:“虽说不能吃人,但却有些吓人。”许靖道:“我却有点不信,还望兄台实言相告。”
那人见许靖气度不凡,彬彬有礼,心情大快,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便不再推诿,朗声言道:“老夫免贵姓徐,单名一个朗字,表字元达。祖籍西川,流落成州三十余载,自幼生性顽劣,好勇斗狠,人送外号‘奎木狼’。恶名远播,实在孤寂得很。”
此番汉中之行,许靖与尉迟兰等人食则同桌,夜则同宿,闲暇时便把些闲话,打发无聊时光,故此对张道岭麾下略有耳闻,自然知晓奎木狼这号重量级人物,因此毫不为奇,浅笑道:“原来兄台就是那大名鼎鼎的鸡峰山二十八营总统领奎木狼宗主。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确实是威风八面,名不虚传,今日得见尊颜,实乃学生福缘也!”
许靖几近讨好的话,令奎木狼十分受用,心中暗自窃喜,口内谦辞道:“难得先生如此抬爱,老夫实在消受不起。萍水相逢,亦是前缘,先生若不嫌弃老夫粗鄙,以后就以兄弟相待,老夫痴长几岁,以兄居之,不知尊意如何?”
“有道是:兄弟遍天下,无缘不相逢。出门在外,多一友天高地阔,陌路人寸步难行。”许靖喜滋滋道,“承蒙兄台如此厚爱,小弟自当感恩不尽,焉有不从之理?”
“哈哈哈……”奎木狼朗声大笑道,“果然是磊落君子,快人快语,令人钦佩,老夫确是没有走眼。”
“多谢兄长谬赞……”许靖十分谦恭地回道。
二人称兄道弟,推心置腹,说话便不再避讳,奎木狼不厌其烦,事无巨细,有问必答。从他嘴里得知:此地有一天然古洞,地形复杂,曲折迂回,深不可测,传言直通蜀中峨眉山。洞口甚小,侧身匍匐方可入内,外人极难发觉。里面阔处高轩宏畅,纵横逾丈,窄处高阔不足三尺,仅容一人爬行通过,流水经年不断。洞中岩石,形态各异,气象万千,或如重峦叠嶂,或就一柱冲天,或似虎踞龙盘,或像利剑高悬……虽鬼斧神工也难及其一。洞天深处,阴风习习,寒浸肌肤,异响阵阵,摄人心魄,纵有胆大包天之辈,到此皆心惊胆颤,举步艰难,再也不敢前行。自古至今,还从未有人知其深浅。传说洞中有一条黄龙潜修,当地人称其“黄龙洞。”遇天旱时,方圆百里乡民来此祭祀求雨,十分灵验。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有了黄龙洞的灵气,山也跟着出名,美其名曰“三奇山”,取“奇峰、奇洞、奇石”之意,在当地知名度仅次于鸡峰山。张道岭见其地势险要,峰岭逶迤环绕,隐隐若蟠龙之形,实乃一处绝佳的风水宝地,遂将山更名蟠龙岭,洞为蟠龙洞,地名蟠龙岗,乃南狭二十八寨之首。
许靖文人心性,除了经营文房四宝,亦喜好风花雪月,猎奇探胜,闻听有此佳境,立时调起十分兴致,欣欣然道:“若非遇到兄台,小弟做梦也想不到大山中有此神仙福地。真乃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日有缘,还须烦劳兄台引领,前去探访一番,以慰平生志趣。”
“猎奇觅胜,探幽寻隐,约一二知己,携琴仗剑,把酒长歌,吟风咏月,啸傲山林,乃人生第一快事。贤弟有此雅意,老夫岂能扫兴,自当遵从。”说到这里,奎木狼长叹一声,脸上浮现颓然之色,神情抑郁,分明变了个人似的,幽幽说道:“只可惜,天不随人愿,此生此世,弟只能独自前往,老朽却不能结伴偕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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