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心中又是一阵狂喜,便不再赏鉴那颗樱桃,即忙丢入口中,连核也舍不得吐掉,囫囵吞入肚内眼巴巴瞅着清虚。
清虚把那乾坤袋轻轻一抖,现出一把拳头般大小翡翠玉壶,玲珑剔透,泛着豪光。他手执壶柄,问张修道:“此处可有酒盏?”张修满脸堆笑,一迭声道:“有,有,有。”便教清风去取。清风领命,给清风使了个眼色,明月扫了玉壶一眼,面露一丝狡黠之色,默数了一下人头,紧随清风,屁颠屁颠离去。
俄顷,二人端着盘盏飘然而至。张道岭扫了一眼,真是大跌眼睛,但见黑漆托盘内的酒盏比茶碗还大,估计玉壶的酒连一碗都倒不满,强憋住笑对张修说:“道兄,这南苑山庄的酒盏也忒大了点,如此美盏,喝茶解渴还差不多,岂能品酒?”张修老脸一红,哏声叱喝道:“瞎了眼的狗奴才,不知高低的小蠢货,脑袋莫非被驴踢了?师叔的仙醪,岂能用素日牛饮的粗盏,真是暴殄天物,不识好歹。去,将那副玉石杯子拿来。”清风只手托盘,右手摸着后脑勺,苦笑道:“您那副酒杯只有六个,怎够偌多人用?再说,放玉杯的柜子上着锁,钥匙您老带着,我怎么拿呀!”张修嗔怪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狗才,你还有理了不成?”明月扮了一下鬼脸,装作害怕的样子抢着答道:“师尊息怒,属下不敢。”张修“哼”了一声,右手作势要掏钥匙,却被清虚拦阻道:“小杯就不须拿了。想在场的诸位,皆是英雄豪杰,平素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惯了,区区杯酒岂能过瘾,莫若大碗来的痛快。”张修不解道:“话虽如此,只是师叔那壶实在······”
“这个你不用担心。”清虚已明白他的话意,便打断话头,扬眉道:“此壶名曰‘倒不尽’,自有它的妙处。有劳两位童子,将碗盏给大家分了罢,”
清风、明月偷觑张道岭一眼,得他默许,方才小心翼翼地分发碗盏。
碗盏分发完毕,清虚见他二人手提空盘,垂手而力,面带羡慕之色,知其心有不甘,复又笑道:“难得两个小鬼头殷勤伶俐,讨人喜欢,那就一客不劳二主,莫若多添两个碗盏,你二人也沾点雨露,免得事后私下里埋怨老小子吝啬。”清风闻言,喜笑颜开,忙躬身说道:“谢仙师恩典。”回顾明月,已不见踪影,早就跑步寻碗去了。
清虚长身玉立,侧身将壶嘴对着张修言道:“小心着。”张修受宠若惊,连忙将碗移近玉壶。清虚手臂微动,只见一股琥珀色琼浆玉液落入碗盏,飘散缕缕幽香,沁人心脾。更为神奇的是,酒碗注满,玉壶中酒却不见少,壶嘴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直看的众人咋舌不已。张道岭也自呆立当场,不知所措,直到清虚说声“该你了。”方才如梦初醒,趋步上前,双手擎碗,承接仙醪。众人紧随其后,依样画葫芦,到明月止,共计倒出满满二十八碗,玉壶之酒毫不见少,分明无穷无尽,不愧为仙家宝物——名副其实的“到不尽”也!
倒完酒,清虚晃动玉壶,自言自语道:“好个如意子,颇知人心,还给我备下一份,真是杯不留一也!。也罢,大家同喜同乐,一起干了罢。”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将壶嘴投入口内,撮腮啜饮。众人见状,皆捧起酒碗,俯首牛饮,刹那间,叫好声,饮酒声,声声入耳,闹热非常。
待大家饮毕,清虚也将玉壶从嘴边拿开,摇得一摇,声息全无,提起一控,点滴未见,苦笑一声,自嘲道:“却才贪杯,未留余地。看来,又要领教白鹿老牛鼻子的唠叨了。”转而对张修道:“我有要事在身,不容耽搁,今日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会。望你二人谨小慎微,好自为之。”也不等众人礼送,身形微动,疾若飘风,顷刻失其所踪。
随着清虚的逝去,张道岭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待在南苑山庄,在挽留声中与张修道个“珍重”,带领部属匆匆下山。
有活则长,无话则短。张道岭一行人等一无事,无非是天晓攒行,日暮投宿,饥餐蔬食,渴饮山泉,人多伙众,热热闹闹,略少旅途劳顿之苦。经过两宕山时,遇五鬼伏道迎接。张道岭自是好言抚慰一番,在山寨小住一宿。两宕五鬼要随车驾跟行,却被张道岭拦阻,命他们坚守山寨,招兵买马,发展壮大,成为鸡峰山的犄角,抵挡张修势力入侵。五鬼唯唯诺诺,俯首听命。安顿好两宕五鬼,却才上路。路过游龙川,取了许靖家小,随队而行。在路非止一日,这才返回鸡峰山,自有玉面郎君等心腹人马接驾,一番热闹,毋须细表。
且说许靖带着家小,与瑞玉乘坐最后一辆马车,由四名骑士护卫,吃住皆有专人服侍,虽说远离张道岭的头号车驾,亦是八面威风,十分体面。忆及离开家园,踏上颠沛流离的流亡之旅,一路上遭受的奔波之苦,恍如梦中,犹似隔世。王氏娘子亦是眼眶湿润,嗟叹连连。三保孩童心性,与瑞玉一见面便混了个自来熟,遥指窗外风光,问东问西,嬉笑声不断,驱走沉闷空气,车厢内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日正午时分,车队临近成州。按照惯例,途经州府重镇,人烟集之处,张道岭都要讲经说法,顺便招收信徒,借以广大教门,自然要在城内住宿,逗留数日。许靖遂与娘子计议,想要顺便买些笔墨纸砚之类的课读物品,训佑三保,承袭儒业。常言道:“计划不如变化。”夫妻二人想法虽好,怎奈天却不遂人愿闻,眼看就到城门口了,熟料车队却偏偏是绕城而过,停驻在城西的秦武镇,传令下来,令大队人马分为数拨,各自就附近客店歇脚打尖。许靖苦笑几声,一家人草草吃喝完毕,便随车队出发。看情形,要在天黑前赶到鸡峰山。
走了两个时辰,鸡峰山遥遥在望。瑞玉见快到家门口了,心情颇佳,逞起精神,高谈阔论,故意卖关子、打马虎,口若悬河,舌绽莲花,说些山中绝美景致,道些教中奇人异士,钓起三保的兴致,恨不得胁生双翅,即刻飞到鸡峰山,大饱眼福。一旁的王氏娘子也听得入迷,有了一丝家的感觉,俏脸上溢出难得的笑容,双目微闭,沉浸在幸福的遐想中。忽听车夫长“吁”一声,只觉车身一晃,停了下来。许靖跳开帘子,探身一看,前边有个三岔路口,马车停在路边一棵怪柳树下,。岔路中央,站着一位劲装大汉,头戴斗笠,手提马鞭,牵着一匹黄骠马,面沉似水,目光凌厉,透着十二分威严。车夫看见此人,分明似喽啰碰上盗魁,家仆遇到狠主,急忙屁颠屁颠,一溜小跑上前,脸上浮现谄媚之色,俯首帖耳,毕恭毕敬,头似小鸡啄米般频点,静听那人巡示。
那人吩咐完毕,飞身上马,将马鞭朝车后一扬,做个手势,拨转马头,脚跟猛磕马腹,暴喝一声,犹如晴天打个霹雳,山鸣谷应,黄骠马扬起四蹄,奋勇狂奔,绝尘而去。跟在马车后的四人四骑,相互对望一眼,扬鞭催马,紧随其后,路上荡起一股烟尘,眨眼间失其影踪。
车夫目送马队逝去,却才折转身子,擦着额头冷汗,回到马车前。许靖心中诧异,刚要询问,却被瑞玉抢在前面,嘟声怨道:“啥人嘛!充什么大尾巴狼,连声招呼都不打,忒小瞧人了。”车夫听了,神色一变,忙将左手食指竖立嘴边,做了个禁声动作,环视周围,见无异状,小声说道:“小祖宗,莫可逞强,千万别招惹这尊凶神。”许靖有点不明所以,皱眉问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车夫摆手道:“说不得,说不得。”瑞玉心存不满道:“难道说他比天王老子还厉害,比财狼虎豹更可怕?饶是如此,人都踪影不见了,怕他个鸟。”车夫道:“小哥,你在山上也有些年头了,不会连鼎鼎有名的‘七杀星’都不知晓吧?”
“七杀星——”瑞玉闻言,倒吸一口冷气,面色邹变,喃喃自语道,“没想到他就是传说中那个神秘的‘七杀星’,怪道了如此托大。”
许靖问道:“此人厉害吗?”
瑞玉缩了一下脖颈,咋舌道:“何止厉害,而是非常的厉害!传闻他是山寨最恐怖的杀手组织‘北斗七星’的首脑,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眼线四布,威震八方。平生只听从教主一人号令,执法严苛,翻脸不认人,山寨中无人敢犯,是个令人闻名胆寒的狠主儿。”
车夫冷笑道:“算你还有点见识,知道他的厉害就好,免得无意中给自己惹下祸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肩头担子重着呢,实指望多活几年哩!”
许靖毕竟经历过生死关,对两人的话倒也不十分上心,未加可否,淡然言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只要行的端、走的正,世上便再无可怕之人。对这狠角色,虽说不应计较太多,但也要小心在意。敢问仁兄,他刚才给你说的啥事?”
车夫刚一张嘴,竟出现意外,话被喉咙生生卡住,硬是表达不出,直憋得面红耳赤,干咳连连:“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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