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趟旅程算不上远，但二百里路途也说不得太近。他从锦囊内取出一粒黑黝黝的“糖果”。剥去外皮，放入口中，饥饿感迅速消失。这种特殊食物中所蕴藏的能量，足以支撑他完成今晚的“任务”。</p>
走出楼门，他那辆不起眼的坐骑，就藏在旁边车棚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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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上心爱的小摩托，一路向东。车没有牌照，人也没有驾照。出了城，辛归路辗转于乡野小路，沿途疾驰，自由的就像一阵夜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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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盘山。</p>
此山隶属燕山支脉，雄踞京东，占地达数百里。景区内重峦叠嶂，风景秀美，寺庙林立，于唐代便有“东五台”之誉。至明清两朝，香火盛极一时，俨然已是一方佛教圣地。</p>
近些年，因左右邻着三座巢都般大城，每逢周末假日，城里人就会一窝蜂般涌来“放风”。于是山民们家家户户都摇身成了商贾，将旅游业搞得十分兴旺。</p>
可今天并非假日。辛归路转入山道而行时，又变了天气。半空中积云欲雨，挡住了星月。周围幽暗僻静，漆黑的路上，半晌也不见一辆汽车经过。</p>
无须打开车头灯，辛归路便可以将四下里看得清清楚楚——虽然很少有谁的眼神能像郭大悟那般锐利，但夜视本就是习武修道之人的基本功，他自然也不例外。</p>
临道山崖立如刀削。为防止岩石风化后坠落伤人，二三丈高的防护网牢牢罩住了山脚。再往上，树木、杂草郁郁葱葱，如乱麻般丛生。</p>
路旁随处可见指示着通往各处景点的标牌。辛归路驾车如飞而过——这山间禅院虽多，他要去的却是一处道观。</p>
山路渐渐陡峭、狭窄。柏油变成石板，石板又变成石子。很快，连摩托也无法通行了。</p>
辛归路停住车子，腾身入山，如同一只狸猫，眨眼就消失在密林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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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没有老和尚，也没有小和尚，只有一个老道士。</p>
庙名“求仙观”，藏在一座大山背后。观的另一面，还是一座大山。</p>
此处既然人迹罕至、自然香火全无。即便偶有善男信女突发奇想，欲来进香祈福，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句：求仙无路。</p>
辛归路翻山越岭而来。并非他不肯走“路”，而是这里确实没有路。</p>
一间主殿，四所厢房。周围遍生杂草，藤蔓早已攀满了院墙。</p>
二十年前，守观的老道士外出云游，从此一去不回。直到两三年前，又来了个老道士，这里才重新传出诵经声。</p>
辛归路当然认得后来的老道士——不过那个时候，此人还不是一个道士。</p>
脱掉沾满荆刺苍耳的外套，他无声无息地靠近“求仙观”、无声无息地爬上围墙。</p>
此时天空中悄悄落下如毛细雨，院子里黑沉寂静。荒草自每一条砖隙冒出，石制的旧香炉遍布青苔。唯有一间厢房点亮着微弱的灯火。</p>
“外头风露重，贤侄既然来了，便请进吧……”</p>
苍老的声音响起，令辛归路颇觉意外。</p>
形藏被人看破，倒也算不得奇怪，毕竟对方在他们圈子里曾有着“狼头鹰”的凶名——只是那声音，自己不久前还当面听过。仅仅旬日不见，竟变得如此衰朽，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p>
莫非其中有诈？</p>
他方一犹豫，又听屋中老人道：“贤侄尽管放心，这里暂且没有埋伏。”</p>
话已至此，辛归路也不再迟疑，腾身跳入院中，推门而入。</p>
小小的厢房内有两个人，一坐一卧。</p>
坐者皓发苍颜，身穿一件蓝布旧道袍，业已垂垂老矣。卧者埋在布衾之中，虽看不清面容，但露出的头发干枯花白，显然亦是个老人。</p>
满屋不过一床、一椅、一桌、一柜而已。所有物件皆以木制，虽然看上去古香古色，却几乎掉光了油漆。</p>
荒山野岭中，自然不会通电。一盏在这个年代已经极少见到的油灯，燃着朵豆粒般火苗，映得屋内黑影幢幢。简直活生生一幅晚景凄凉的图画。</p>
灯下有本《度人经》，已被翻得软塌破旧。旁边则放着两部卫星电话，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p>
辛归路目视那位蓝袍老道士，露出诧异的神情，有些话一时说不上来，只道了句：“四叔……”</p>
对方笑了起来，满面皱纹如菊绽开：“难得你还肯叫我一声四叔……老八和老九下午打来电话，说你没有对他们下杀手。”</p>
见辛归路撩了撩头发，正想要开口说话，那“四叔”又道：“不错，的确是我告诉了他们该去哪里找你。咱们爷儿俩虽然交情深厚，但你前些日子公开破门而出，已经是个外人。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当一天道士念一天经，毕竟我职责所在……”</p>
辛归路摆手打断他：“我不杀老八、老九，并非手下留情，不过是怕当街收尸太过麻烦而已——只是四叔您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啦？莫非被人施了蛊毒？”</p>
老道士面露苦笑，一语双关：“咎由自取罢了……他们舍本逐末，跑去学使枪械，早晚都要栽跟头。今日败在你手中，好歹还能留下两条性命。”</p>
他话锋一转：“你叔公既已过世，“家里人”都知道你肯定要走。“老老头子”倒还看得开，从来没打算与你为难。只可惜，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叔公留下的这件“法宝”，自然有人觉得也应该拿去“充公”。”</p>
辛归路冷笑一声：“我叔公他老人家，一生何等通透豁达！除去这九只环留给了我，其余遗产全部平白送出，某些人难道还不知足吗？”</p>
“四叔”闻言叹息道：“贪得无厌，人之常情。假公济私，人之常形。整天把“唯不争，天下莫能于争”这种话挂在嘴边者，只是不屑于去争夺那些价值还不够大的东西罢了！”</p>
说话间，老道士看向旁边木榻——</p>
衾中人一直呼吸微弱，气若游丝。辛归路虽然暗里有所提防，但他并非好事之徒，并不打算过问他人隐私，故而始终对此视若无睹。</p>
——而此时，那人轻轻咳嗽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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