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总算是包好了,孩子们也不吵吵了。</p>
虽然说现在也不缺吃的，但这样热热闹闹包饺子的氛围很好，按亭亭的说法“跟过年似的”。</p>
在她心目中,最好的日子就是过年。</p>
张明远去厨房烧火，刘菊花把饺子数出来,多余的在外面也不能放,得放冰箱去冻起来,她决定这一顿把最丑的那几个拿去先吃了，漂亮的冻进冰箱里面。</p>
揍是有点强迫症。</p>
孩子们则是讨论饺子要怎么吃。</p>
有汤饺子一派,这是正宗南方人；有要吃蘸料的,这是北方吃法。</p>
嗯,又吵起来了。</p>
楼小乔一方面觉得这些孩子真神奇,这也能吵一架,一方面乐呵呵的围观他们吵架,做好吃瓜群众，就这样等到第一锅饺子也出锅了，汤饺子帮的人已经抱着碗开吃。</p>
第二锅煮的是那些要吃蘸料的。</p>
“小乔,你跟你爸爸一样吃蘸料是吧。”</p>
“嗯。”楼小乔更喜欢蘸饺子醋和辣椒油一起吃：“这样还能多吃几个。”</p>
几人正在热烈的讨论中，小帅眼尖的看到了楼梯房外面的身影，喊了医生：“王志杰在外面!”</p>
这个季节不冷不热，一般人都喜欢敞开着门通风,家里这么多人都在呢，大门一般是不关上的。</p>
刘菊花听到喊声,朝外面扫了一眼,见到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小男孩在外面,因为被发现了有些窘迫的想外头躲去,小锦已经快步走到门口,喊了一声：“王志杰，你干嘛呢！”</p>
这孩子在家属院里面不太受欢迎，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身上的衣服也总是脏兮兮的，别的小孩都不太会跟他玩，但有次亭亭掉小水沟里去了，是王志杰给拉上来的，为了表示感谢，两个小哥哥还给他上门送过礼物道过谢。</p>
结果那次王志杰拿走了东西，人却马上跑掉了，好像很害怕跟人说话似的。</p>
“真是怪人。”小帅看着王志杰消失在楼道里的背影，嘀咕了一句。</p>
刘菊花回到餐桌边上，越想越不对味，叹了口气说：“也是个可怜的孩子。”</p>
继续吃起饺子来。</p>
楼小乔刚才也看了一眼，那一身衣服脏成那样，哪怕是村里的孩子也不至于搞成这个样子的，卷烟厂的职工在国营企业里面，待遇算是最好的一拨，这边住着的人哪怕就是个普通工人家的小孩，也不比城里干部打扮的差。</p>
而且这会儿计划生育啊，这么大的孩子一般都是独生子女。</p>
于是她好奇的问：“这孩子没人管？”</p>
还不等大人回答，小帅就说：“王志杰的妈妈可凶了，还打他，王志杰说等他长大了就再也不回来了。”</p>
小孩子话，总是说个半截。</p>
楼小乔倒是不介意儿子的插嘴，继续问：“他妈干嘛打他，他很调皮吗？”</p>
能把自己滚成个咸鸭蛋一样的孩子，一看就是调皮捣蛋的。</p>
小帅摇了摇头：“他自己的妈妈死了，现在的妈妈不喜欢他，还骂他是吃闲饭的，不让他回家。”</p>
刘菊花拿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有这事儿，谁告诉你的？”()?()</p>
就怕是小孩子之间传的闲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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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这女人在外头挺会做人，看不出来对孩子不好的模样。()?()</p>
就算一般人看到孩子脏，也不会想到是家里的人虐待他，只会想到小男孩调皮，毕竟这会儿的小孩是沟里也去得，树上也去得，哪里都能钻，有些小孩特别淘气的，能跑到山上去。()?()</p>
但有些事情大人不知道，小孩子圈子里面却是一清二楚的。</p>
小锦说：“他阿姨现在对他可不好可不好了，还经常把他赶出门。”</p>
他说的是阿姨，小帅说的是妈妈，楼小乔听的是一脸懵逼。</p>
张让问：“也是咱们厂里的吗？”</p>
“以前他妈是厂里的职工，但是前几年生病走了，厂领导看他家不容易，让他爸顶了岗，所以你可能跟他不熟。”刘菊花点了点头：“平常也看不出来他媳妇是个这样的啊，你吃饱出去看看那孩子还在外头不？”</p>
这一看就是没吃饱的，准是闻着味儿过来了。</p>
张让快速吃了两口，寻着他刚才跑掉的位置去寻人，楼道就这么大点地方，要找人也好找。</p>
趁着儿子出去找人的功夫，刘菊花就把王呈祥家里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亲娘死的早，后来亲爹娶了个后妈，这后妈刚进门的时候对孩子也不错，在邻居里面的风评也挺好的，后来传出这孩子不好带的名声，然后这个后妈也有了自己的孩子。</p>
不过旁人还真没去留心这孩子到底是不是被后妈虐待了，这女人在外头对王志杰和颜悦色，具体在家里怎么样，旁人怎么会知道，就算偶尔王志杰抱怨个几句，还有人觉得他是不识好歹，劝他好好听妈妈的话。</p>
是的，一般人都不愿意得罪大人。</p>
孩子嘛，谁管小孩子的情绪。</p>
别说是别人家小孩子了，就算是自家小孩子，也没有人会怎么关注对方的。</p>
楼小乔缓缓放下筷子，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名字上：“你说他叫什么名字？”</p>
小帅一噎：“王志杰？”</p>
楼小乔觉得很熟悉。</p>
王志杰，这个名字在十几年后，可以说响彻了华国，他曾经在国际体坛上崭露头角，但因为起步的太晚，耽误了黄金训练时间，加上从小营养就不好，这个人享受到了盛誉以后，因为身体原因，昙花一现的消失在了体坛。</p>
后来爆出丑闻，他母亲亲自下场指证他精神有问题，性格暴躁易怒。</p>
到那个时候谁还记得曾经为国争光的王志杰，他家的那些八卦，成了大众茶余饭后的笑话。</p>
一面听刘菊花叭叭叭说着王志杰家的闲话，一面吃着饺子。</p>
“这个林璐也真是，要真是这样，我看厂里也应该管管，这孩子才多大，怎么能把孩子往外头赶呢，就算不是亲娘，也得给这孩子稍微收拾收拾，我还以为这孩子真是比别人皮。”</p>
他皮，他当然皮了。</p>
从小就精力充沛，巅峰时期拿过1500米自由泳世界</p>
冠军。</p>
不一会儿，张让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黑乎乎的小孩儿。</p>
这个天气，原本应该穿长袖，小孩儿还穿着短袖，裤子看着又紧又勒，看着就很不自然。</p>
以前都没仔细看过这个孩子，现在再看上一眼就觉得奇怪，明明跟小帅差不多的年纪，但看着竟然比小锦个子还小些，长手长脚的，只是身体很瘦，像是没发育好似的。</p>
刘菊花一时之间都没认出来，他亲娘在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p>
“王志杰，你这是怎么了？▽()▽?▽♂?♂?▽()?()”</p>
刘菊花问。</p>
那个被叫做王志杰的孩子，怯生生的看着屋里这一群人，尤其是拎着他回来的张让，他知道张让是公安局的，家属楼里面的孩子都有些怕他，这屋里还有个人他很害怕，那就是张明远，听别人说他是个大干部，连厂长都归他管。</p>
自然，张明远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一群大人里面最可怕的那个人。</p>
“王志杰，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p>
刘菊花尽量露出和蔼的表情出你身上怎么这么脏，你妈妈没给你做饭吃吗，你怎么一直在外面，这个点应该是吃饭的时候，你怎么不在家里待着？()?()”</p>
王志杰一一看着屋里众人，倔强的抬起下巴。</p>
大人都是坏的，就算他说出实情又能怎样？</p>
最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口吻，都叫他乖乖听阿姨的话，说阿姨才是很不容易的那个，最后还说他是皮孩子，谁有的好孩子不当，非要当皮孩子不可了？</p>
见母亲的话他不为所动，张让板着脸问：“你知道叔叔是做什么的吧，老实交代，不然——()?()”</p>
亭亭吓到了，轻轻的“呀”了一声。</p>
大院里的孩子经常拿张让吓人，说不听话的孩子，都该让小锦爸爸抓走。</p>
亭亭说：“爸爸要把王志杰抓去坐牢吗，他不是坏人！”</p>
这个哥哥人是很好的，以前还救过他的。</p>
有些小孩儿性格最是倔强，像王志杰就认定了大人们都站他后妈那一行列，生死不开口，即便是刘菊花拿饺子诱惑他，他也不肯开口，见他还是不松口，刘菊花就放软了语气问：“孩子，你要吃饺子吗？”</p>
王志杰这才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香喷喷的饺子味。</p>
刘菊花说：“奶奶这就帮你煮饺子，你把手上脸上洗干净，要干干净净的才能吃东西。”</p>
王志杰总算是松动了，点了点头。</p>
刘菊花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孩子，哪怕是六七十年代困难时期，碰到了他们都会给口吃的，更何况是现在，这孩子也是性子犟，但凡嘴巴甜一点，一定不会让自己饿着的，但刚才看他那个样子，竟然像是好久没有吃好吃饱过了一样，林璐既然当了人后妈，就不能只要爹不要娃，苛待一个孩子又算什么本事。</p>
看到孩子过的不好，别人只会想到是后妈的不是，很少有人想到亲爹。</p>
这孩子瘦成这样，脏成这样，一看就是平常没好好吃过几顿好饭。</p>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烦，煮饺子的时候</p>
就多放了几个。</p>
饺子下了锅，煮了一会儿浮起来了。</p>
又加了几次水，最后一大碗汤汤水水的饺子端上桌时，王志杰也洗干净了。</p>
刚才他被楼小乔领着，打了几遍香皂才把手脸洗干净，这样一来小脸蛋总算是能看的清晰起来，这孩子生的五官很好看。</p>
他被领到了餐桌前面，几个大人却不见了。</p>
客厅里面只有几个小孩子，王志杰渐渐放开了些，闻到香喷喷的饺子味，就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p>
饺子味道真香啊，他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他一连吃了三四个才停下来。</p>
小帅就趴在对面看着他，见他吃的香，又默默的咽了咽口水。</p>
王志杰：“你没吃饱？()?()”</p>
小帅摇了摇头：“我刚刚才吃完，吃了十二个呢。()?()”</p>
他比了很大的一个碗。</p>
家里这次包的饺子偏大，馅儿足足的，十二个已经很多了。</p>
王志杰就低下头再吃了一个，见小帅还盯着他看：“你要不要再?♀?♀??()?()”</p>
小帅又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馋，其实我吃饱了的。()?()”</p>
见他这么自然的说自己馋，王志杰嘴角微微的翘起。</p>
好像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不像他阿姨每次骂人，多吃几口就骂他是馋死鬼投胎。</p>
小帅问：“好吃吗？”</p>
王志杰点点头：“我好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了，你真不吃？”</p>
关键是小帅那眼神，好像比他还饿似的。</p>
小锦说：“吃饱了也能馋的，你不懂吗？”</p>
王志杰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吃饱过，反正他一直都馋。</p>
小锦问：“我听人说你阿姨故意不给你吃饱饭，是真的吗，她真这么坏，是不是比灰姑娘的后妈还坏呢。”</p>
王志杰扁扁嘴：“灰姑娘是什么？”</p>
亭亭也趴餐桌上去了：“灰姑娘参加舞会，还坐南瓜马车，你知道南瓜马车吗？”</p>
王志杰摇摇头：“南瓜不是吃的吗，还挺好吃的，那里面能坐人？”</p>
亭亭就转过身去，等她回来，手里拿着一本彩绘的书，胖乎乎的小手把书拍在他面前。</p>
“借给你看啦。”小帅说：“那是童话故事，灰姑娘是我妹妹最喜欢的故事，灰姑娘的后妈可凶了，总是不给灰姑娘吃饱饭，还让她干活，你后妈也是那样吗？”</p>
王志杰低下头：“我阿姨会把我赶出来，她不喜欢我，妹妹一哭她就生气，生气了就把我赶出门，我吃多了也会骂我，骂我没用是饭桶，浪费家里的粮食。”</p>
亭亭最喜欢听的几个童话故事里面，后妈都是坏人，她捏起小拳头：“那你阿姨是坏人，我妈妈是好后妈，你让她当你后妈吧，她一定不会打你骂你，还会给你讲故事，不对我家里最会讲故事的是我爸爸，他也是好人。”</p>
提起亭亭的爸爸，王志杰扫了屋子里一眼，这才压低了声音问：“他们说你爸爸是个警察，会把坏孩子抓起来的。”</p>
亭亭捏着</p>
胖乎乎的小手：“他只抓坏蛋！”</p>
王志杰：“坏孩子也抓吗？”</p>
亭亭想了想，其实她连爸爸抓坏蛋也没见过，只是听人这样说——</p>
而此刻正躲在屋里偷听的几个大人默默无言。</p>
刘菊花以前是负责厂里的工会，专门处理干群关系，有时候还调解职工家庭内部矛盾，有些两口子打架吵架的闹到厂里去，经常还要找厂里做主，她觉得自己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竟然没发现跟他们住在同一栋的有这样的货色。</p>
王呈祥这是怎么当爹的！</p>
还有那个林璐，以前看着也是个好的，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样的货色。</p>
刘菊花看着心塞：“待会儿我送他回去，好好跟他父母说一声。”</p>
噼里啪啦的送了王呈祥几千个祝福。</p>
王呈祥原来不是卷烟厂的，是后来他媳妇查出来癌症，厂里看她上不了班了，就把她那个岗位转给了王呈祥，这两口子以前感情其实蛮好的，结果王志杰妈妈病了才半年，人一走还没过尾七，新媳妇就娶进了门。</p>
后妈林璐则是以前跟王呈祥同一个厂子里的，后来就有人猜测这两人以前是不是有什么首尾，不然怎么这么快搞到了一起。</p>
因为林璐是一婚，就有个生育名额，一年前生了个闺女。</p>
刚开始林璐嫁过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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