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你想我吗？”单</p>
病房里的沉默让舅舅舅妈顿时有些不自在,舅妈赶紧推了刘悟一把。</p>
刘悟马上领会思想，上前一步拉了拉单羽的胳膊，打了个岔：“哥,先坐着歇会儿吧。”</p>
“坐一路了。”单羽说。</p>
“……哦对,”刘悟沉默了半秒,为了完美执行任务，迅速接着打岔，“那再……再坐一会儿。”</p>
单羽看了他一眼，差点儿都让他逗笑了：“要不你替我坐会儿。”</p>
刘悟只得闭嘴，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p>
“你受那么重的伤，”老妈开了口,“不也没告诉我们吗？我都问到你头上了,不还是说早好了么。”</p>
虽然单羽说话的方式让舅舅舅妈有些不习惯，但他亲爹亲妈还是适应的,哪怕这么些年没见过面,还是很快续上了。</p>
“那不一样。”单羽说。</p>
“怎么不一样呢？”老爸看着他。</p>
单羽没说话。</p>
“要不……”舅舅有些扛不住,打破沉默，“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小羽没吃饭呢吧？跟我们一块儿？”</p>
“不用了,我就在这儿陪着吧。”单羽说。</p>
“我和老单也没吃呢。”老妈说。</p>
“你们不是点外卖么？”舅舅说。</p>
“看到没,”老妈看着单羽，“没多大事儿,亲弟弟饭都不带管我的,直接让我吃外卖。”</p>
单羽笑了笑。</p>
“那……就这样吧,小羽跟你们吃外卖,我们先去吃东西,你们聊聊,这么久没见了,”舅舅过来拍了拍单羽的肩，“好好聊。”</p>
刘悟被他妈拉着往外走的时候回过头：“哥，外卖我来点啊，这顿我请……”</p>
“你统共打了三天半工还迟到一次，得倒给老板拿钱，”老妈说，“你哪来的钱请客。”</p>
“主菜点个烧鹅，别的你看着来就行。”单羽跟她同时开口，老妈爱吃烧鹅，虽然几年没见，这个喜好应该没变。</p>
“好嘞。”刘悟出了门。</p>
病房门被关上之后，屋里气氛有所缓和，但依旧凝固着几年空白的时光。</p>
本来以前一家三口同时在家的时间就不是很多，那会儿单羽的话就少，眼下这种既不是一块儿吃饭也不是一块儿看电视的状态下，三个人更是都有些僵硬。</p>
单羽走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了。</p>
“腿好透了？”老爸走过来，床尾坐下，跟他面对面。</p>
“嗯，”单羽点了点头，看了看老妈，“今天检查做完了吗？”</p>
“明天再拍个肺部的片子就完事儿了，”老妈说，“你刚是不是去医生办公室了？”</p>
有些事儿上老妈还是很了解他的。</p>
“嗯，”单羽应了一声，“怕你们不跟我说实话。”</p>
“真没什么大问题，上月我都已经回公司接着上班了，”老妈说，“手术刚做完的时候有点儿上不来气儿，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p>
“工作狂，”单羽低头看着手机上何医生发过来的老妈现在的用药方案，“除了医生开的那些药，还有没有吃别的药？”</p>
“就还有些维生素之类的，”老爸说，“工作狂之前肠胃有点儿不舒服，吃了一阵儿中药，现在也正常了，早上我俩起床了都会去广场那边活动一下，锻炼锻炼。”</p>
“比我自律，”单羽说，“我早上都起不来。”</p>
“也不一定非得早上，”老爸说，“什么时候有空了动动就行。”</p>
“嗯。”单羽应了一声。</p>
“你现在睡觉……”老爸说。</p>
“不了吧。”单羽说。</p>
“好点儿没？”老爸说。</p>
单羽看了看他，笑了：“还行。”</p>
病房门被敲了两下推开了，一个女孩儿走了进来，背着个大包：“刘总，这个方案还有两个地方需要您确认……”</p>
应该是老妈的助理，看这个出入病房熟练的状态，之前没少陪老妈来医院。</p>
看到单羽的时候，她愣了愣：“不好意思，您有客人在啊。”</p>
“我儿子。”老妈说着转头冲单羽笑了笑，“我助理小叶。”</p>
单羽冲她点了点头。</p>
“你好！”小叶有些尴尬，指了指门口，“那我……”</p>
“说吧。”老妈说。</p>
“是这样，晚上的会，罗总那边的人想让我们在会前把这几点先给他们确认一下，有个大致意向……”小叶走到老妈床边，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p>
“为什么？”老妈没接文件夹。</p>
“他们认为这样开会讨论的时候会更有针对性。”小叶说。</p>
“针对性？”老妈啧了一声，“重点都找不到还开什么会，开会要讨论的东西放在会前让我们确认，那开会的时候干什么，按他们的条件直接签合同吗？”</p>
老妈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压迫感，单羽有点儿坐不住，起身跟老爸低声说了一句：“我出去打个电话。”</p>
“嗯。”老爸点点头。</p>
“他们觉得在这几点确认的基础上谈后续的问题会更快。”小叶说。</p>
“直接全让我们确认再按我们的要求走最快，”老妈说，“他们也不是羽星唯一能合作的公司，我们换人更快。”</p>
病房外面的走廊通向医院的一个小花园，单羽慢慢穿过走廊，看着时不时从身边路过的病人，相比之下，老妈的状态的确还不错。</p>
他走到小花园，在条椅上坐下，轻轻舒出一口气。</p>
这会儿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从旁边病房窗户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咳嗽声。</p>
单羽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大隐那边应该已经安排人买了外卖回来，不过吃饭的话还得看情况，不忙的话就吃了，忙的话还得再晚点儿。</p>
一般情况下店长都是最后吃饭的。</p>
他拨了陈涧的号码。</p>
那边第一声拨号音还没响全，电话就被接了起来。</p>
“喂？”陈涧的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单羽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感觉整个人都松了下去。</p>
“先把吧台后面的垃圾倒了，”陈涧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跟老五交待了一句，“畔畔和娜娜吃饭呢。”</p>
“好。”老五应了一声，“下午仓库新到的货还没整呢。”</p>
“一会儿我去弄，”陈涧说，“你收拾完垃圾去吃饭。”</p>
快步穿过走廊走到院子里，正在追着一个发光小球跑的蘑菇立马跑了过来，陈涧弯腰挠了挠它脑袋，把球帮它扔了出去。</p>
“怎么这会儿有空打电话过来？”他问单羽，“在哪儿了？吃饭了没？”</p>
单羽笑了笑：“问题很多啊。”</p>
“我以为你得晚上才会给我打电话呢，”陈涧在台阶上坐下，伸手逗着蘑菇，“你那边怎么样？”</p>
“我在医院。”单羽说。</p>
“什么？”陈涧愣了愣，声音一下都提高了，“怎么在医院了？你受伤了？还是……”</p>
“我妈，”单羽顿了顿，“肺癌手术都做完了，今天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她回医院复查。”</p>
陈涧感觉本来在屋里捂热的手这一瞬间就凉透了，拿在手里的手机也跟块铁似的冰凉：“现在情况还好吗？”</p>
“还可以，发现得早，手术也挺成功，她都已经接着上班了，”单羽说，“恢复得不错。”</p>
“那还好，”陈涧微微松了口气，“发现得早的话，基本问题都不大，别担心……你没事儿吧？”</p>
陈涧能感觉得出话听着也懒散，但跟现在这种状态还是不一样的。</p>
“没事儿，就是……”单羽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没打算把这事儿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正好今天回来……哪怕是明天，我可能都不会知道……”</p>
“怕你担心啊，”陈涧说，“你受伤不也没让他们知道吗？”</p>
“不是。”单羽说。</p>
“什么不是？”陈涧问。</p>
“我并没有怕他们担心。”单羽说。</p>
陈涧沉默了一小会儿，轻声问：“……那是为什么？”</p>
“不想让他们发现我又惹麻烦了，”单羽说，“一个麻烦，又一个麻烦……”</p>
“那不是方旭那个王八壳子的错吗！”陈涧说，“关你什么事儿！是他找麻烦！不是你惹麻烦！”</p>
单羽笑了笑：“店长息怒。”</p>
“熊熊燃烧，息不了。”陈涧一想到这事儿就不爽。</p>
“其实以前我不怕有麻烦，我会不停地惹麻烦，各种麻烦。”单羽说。</p>
那倒是能看出来。</p>
“只有这样，很多事儿我才能把它归结为外因。”单羽说。</p>
什么？</p>
没听懂。</p>
陈涧皱了皱眉，单羽需要自己安慰的关键时刻，自己居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p>
但也只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p>
“我希望在别人眼里，我不是真的差劲，”单羽说，“我只是没走正道……而且，只有在我惹了麻烦的时候，我爸妈才会马上出现……”</p>
陈涧沉默了。</p>
后半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答，但前面那句……</p>
他想起了当初在山上单羽跟他说过的小时候的那些事儿。</p>
单羽一直觉得自己很差劲，跟别的兄弟姐妹们一比什么都不行。</p>
“但事实不是那样的，”陈涧说，“我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样的，但你是个很优秀的人，你自己是知道的，但你不相信你自己。”</p>
单羽那边没了声音，很长时间他才轻声说了一句：“所以我才会害怕再让他们知道，我身上还有麻烦，我还是以前的那个单羽。”</p>
“那方旭就是最后的一个句号，”陈涧说，“他滚了，你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羽了。”</p>
“嗯。”单羽低下头，指尖按在眼角的位置，不过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滑下来。</p>
陈涧的宽慰很直白简单，没什么大道理，甚至没有太多劝说，甚至只是顺着他的方向去思考，但给出的答案每次都让他心里发软。</p>
虽然很多事儿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那些胆怯，那些否定，那些对自己的质疑，像藤蔓一样爬满了过去，一回头就能看到。</p>
但陈涧的话每次都会把他低落的情绪往上抬一抬，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小会儿。</p>
“那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没告诉你生病的事儿？我爸受伤也没跟我说，”陈涧说，“那天如果不是你让我去看看他，我也不会知道他受伤了，他就是怕我担心……”</p>
“你是他的依靠，”单羽说，“他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身上担子已经很重了，他不想再给你任何压力，但我……不是。”</p>
“你也不能确定吧，而且就算真的是，都这么多年了，要不……”陈涧语气里透着小心的试探，“你问问？”</p>
“嗯？”单羽愣了愣。</p>
“就是……如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陈涧低声说，“但你的话，可能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了，我觉得你是那种……能问得出口的人。”</p>
“凭什么。”单羽说。</p>
“就凭你平时谁也不放过的那个嘴。”陈涧说。</p>
单羽顿了几秒，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p>
“真的，你不是以前的单羽了，”陈涧说，“不能白回去一趟吧。”</p>
“嗯。”单羽应了一声。</p>
陈涧那边没说话，能听到三饼的声音：“什么电话打这么半天，你谈恋爱啊，饭一会儿都凉了啊。”</p>
“你去吃饭吧。”单羽说。</p>
“不急，”陈涧说，“你吃了吗？”</p>
“还没，等外卖呢。”单羽说。</p>
“吃外卖？”陈涧愣了。</p>
“在医院呢，”单羽说，“他们本来就打算叫外卖吃。”</p>
“那也挺好，”陈涧想了想，“没弄得很隆重，要不你又该不自在了吧。”</p>
“嗯，”单羽笑了笑，回头往病房那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叶从走廊里走了出来，“那我先回病房了。”</p>
“行，我去吃饭。”陈涧说。</p>
“陈涧。”单羽叫了他一声。</p>
“嗯？”陈涧应着。</p>
“你想我吗？”单羽问。</p>
陈涧那边本来已经能听得出在往回走了，这话一问，他停下了：“想。”</p>
“有多想？”单羽又问。</p>
“就……挺想的。”陈涧声音放低了。</p>
“挺想是多想啊？”单羽接着问。</p>
“这我怎么说啊，”陈涧想了想，“就……今天我给人办入住的时候都走神弄错了。”</p>
“嗯。”单羽笑了笑。</p>
“怎么了？”陈涧问。</p>
“没，”单羽说，“就是想知道。”</p>
“这还用问吗。”陈涧说。</p>
“要问的。”单羽说。</p>
“那你呢？”陈涧也问，“你……想我吗？”</p>
单羽笑了起来，他都能想象出陈涧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p>
“特别想。”他说。</p>
小叶走过来的时候，单羽把手机放进了兜里，跟她打了个招呼：“走了？”</p>
“嗯，”小叶点点头，笑着说，“晚上还要开会。”</p>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单羽说。</p>
“没事儿，不辛苦，”小叶说，“刘总之前住院的时候请了陪护，一般也不会让我干什么，我就是陪着，有时候跑跑腿。”</p>
单羽笑笑：“谢谢。”</p>
“你进去吧，”小叶说，“我出来的时候外卖正好到了。”</p>
“好的。”单羽点点头。</p>
回到病房的时候，老妈盘腿靠坐在床上，老爸已经把床上的桌板架上了，正准备把饭菜放上去。</p>
“我来吧。”单羽走过去。</p>
“刘悟是真心疼他哥，点这么多。”老妈说。</p>
“他按自己食量点的。”单羽笑笑。</p>
“他是真能吃，”老妈说，“他去你们民宿的时候，一帮人没把你们厨房供应链给吃断了啊？”</p>
“还行，我们供应商都很雄厚。”单羽说。</p>
“民宿那边……”老爸犹豫了一下，“听小悟说，做得挺好？”</p>
“之前一般，现在雪季还可以。”单羽把菜的盖子都打开了，在板子上放好。</p>
“你坐床上吧。”老爸拿过旁边一张椅子坐下。</p>
“嗯。”单羽拿过饭盒，低头先夹了一筷子米饭。</p>
还真是没有大隐的饭香。</p>
陈店长的惊叹号咆哮还是很有底气的。</p>
唯一的单人食不言状态开启，单羽沉默地吃着饭。</p>
老爸老妈时不时说一两句，基本都是接下去几天的安排，老妈这几天先不去公司了，老爸倒是没什么事儿，已经放假了。</p>
要不……你问问？</p>
陈涧的话还在耳边。</p>
陈涧应该是不太能体会得到他的感受的，刘总和老单都是相当独立的人，他们结婚这么多年，始终保持着亲密而又疏离的关系。</p>
相互欣赏，相互吸引。</p>
但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需要依靠谁。</p>
你们是真的怕我担心，怕我觉得你们是在绑我回来，还是你们觉得，这是件自己就能处理的事，不需要依靠儿子。</p>
比起问不问得出口。</p>
他其实更害怕的是那个并不确定的答案。</p>
作者有话要说</p>
明天继续╰_╯。</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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