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两名道人,几名香客,一只狐狸,一匹驴子,再度下山而去。</p>
驴子身上依然驮着两个竹筐,竹筐中铺了细布,装着几只猫儿。</p>
不光是在剪刀峰上修行的三只猫妖,还有道观中的几只,其实也已经得了灵性,只是还没有得道化形罢了,这次也带上了。</p>
有外人在,它们并不说话,只是常常探出头来,好奇的看一眼左右两旁,像是在看走到哪里了。</p>
狐狸则是跟在林觉身边走路。</p>
到达城中,已是黄昏。</p>
几个商人听说钱财不见得能全找回来,又听说要越快越好,刚刚进城,便有人争抢起来,要先去谁家。</p>
有人说他家钱财丢得最晚,最容易被找回来,立马便有人说该去钱财最先丢失的人家里。有人拿出银子,说是茶水钱,立马便有人照做,不过对于这些钱三师兄都没有收,只摆摆手,说去最近的人家里。</p>
夕阳之下,一行人又走过了社神庙。</p>
林觉转头一看,却发现今天社神庙前围了不少人,大多赤着上身,汗水使得一身腱子肉越发清晰,看着都是些下力的汉子,前面又站着个拄杖的老人。</p>
“这是在做什么?”</p>
林觉不禁疑惑的问道。</p>
“还不是因为城里的事情?咱们一直供着这陈老爷,他也不管用,前段时间更是有人借宿在这庙里都被妖怪偷了,你说还供着他做什么?城里有人听说这件事情,便说把他砸了,去请意离神君的神像来。”</p>
“那那位老丈呢?”</p>
“哦,那是城里德高望重的刘公。”一名中年商人说道,“都说砸了神像,然而谁都不敢,生怕惹了神灵怪罪,只有刘公才敢做这种事。他老人家不仅德高望重,而且从年轻时就是君子,一辈子也没做过亏心事,就算神灵问上门来,他老人家也是敢举起拐杖将之打出去的。”</p>
“原来如此。”</p>
林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p>
这个世界,似乎许多妖精鬼怪、地祇神灵都对有德行的人十分敬重,而这似乎并不是德行本身具有某种力量。</p>
具体到这件事上来,此方天地的人向来就连供神也奉行实用主义的,自然想把他换掉,可哪怕这位神灵本身不管用,众人却也感到敬畏,既怕神灵找上门来怪罪问责自己,又怕神灵将官司打到更高的神灵哪里去,或者怕自己平生有过某种恶行恶念,被神灵抓住作为攻讦依据。唯有真正对自己德行有信心又问心无愧的人,才敢以凡人之躯面对神灵,既能建庙立像,也能拆庙破像。</p>
细想其中妙处,也有趣味。</p>
随后来到一户姓杨的人家里。</p>
这户人家很大,家中人口也不少。</p>
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失礼,这位杨公先叫家中人给林觉二人倒茶来,自己则是往内院走去。</p>
等到林觉将驴子背后的竹筐放下,将七只猫儿放出来时,这位杨公已经拿着自己的钱箱走了出来,是個包了铁皮的木箱,铁皮很厚。</p>
不过此时箱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p>
“我家钱财就是放在这里面的,平常知晓有精怪来偷,都说是些小人,包了铁皮就不会被偷了,可是如今铁皮也破了洞。”</p>
领头的麻猫人立而起,抱着铁皮箱子嗅闻。</p>
剩下两只猫则好奇的打量着。</p>
林觉不禁陷入思索。</p>
一时分不清是这些精怪变得厉害了,还是这本就是它们的计谋——先偷盗一些散银,让人知道包了铁皮的箱子就不会被偷,从而促使人将家中银钱全部集中到铁皮箱子里,最后再破坏箱子;又或者是原本它们破坏铁皮箱子是十分费劲的,只是时间一长,所有黟县人都知道了这个要诀,除了那些因大水而绕路来到这里的商人,所有人都将钱锁进了铁皮箱子,这些精怪没有办法,不得不费力去钻开铁皮箱子。</p>
这时林觉目光一低,瞄见自家养的小狐狸在空中嗅闻,最后抬头,看向前方屋中。</p>
三师兄也看见了这一幕。</p>
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下意见。</p>
“先去看看。”</p>
于是一人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又端起一杯茶也往嘴里一倒,便算吃过晚饭了,接着跟着狐狸走去。</p>
三师兄还对着身后说了一句:</p>
“请三位道友跟我来。”</p>
三只猫本来在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一听这话,便也立马跟上,四只浮丘观的猫要迟钝一些,少些人意,不过剪刀峰上的麻猫走出几步后,回头对着它们叫了一声,它们便也连忙跑着跟了上来。</p>
狐狸在前,道人在后。</p>
再后面是七只花色各异的猫。</p>
一直来到院落东边的墙角。</p>
这里同样种着花草,一棵树弯曲成适宜的造型,探出围墙,底下还有假山,假山长满青苔,后面藏着一个不起眼的洞。</p>
小狐狸走到这里停了下来,只把一只爪子抬起来,放到石头上,回头严肃的盯着林觉。</p>
林觉过去一看。</p>
洞口和斗碗差不多粗细,但是里面明显要大一点,完全足够那些长得和猫差不多大的耗子或者化成人来往其中。</p>
“辛苦你。”</p>
林觉摸了摸小狐狸的头。</p>
这小东西神情认真,不苟言笑,像是知道在做正事一样。</p>
“小师弟,你们上次捉耗子的庙子,是不是城里的那间社神庙?”</p>
“是。”</p>
“那儿离这儿可不近啊。”</p>
“好像是。”</p>
“这些东西,难不成把整个黟县地下都挖通了不成?”三师兄皱着眉,“或者说,每片街坊地下都有一群?”</p>
“不知道。”</p>
“……”</p>
便见三师兄扭过头,先对杨家的人说道:“我们这便开始除妖,如果下面还有银钱也会带上来,请几位暂时回避一下,嗯,最好离得远些。”</p>
“好好好……”</p>
待得杨家人离去,他才对三只猫中那只麻猫行礼说道:</p>
“辛苦道友了。”</p>
“道友说这些话做什么?我们既是邻居,又是世交,四姑奶奶也答应你们了,还谈好了辛苦费的事情,便是理应如此了。何况我家四姑奶奶马上就要成神了,还需要你们的帮助呢。”</p>
这猫说话还一套一套的。</p>
“这下面的老鼠能够化形成人,而且会用刀兵,前辈小心。”林觉不由提醒了句。</p>
却见麻猫瞄他一眼:</p>
“这天下哪有耗子欺负猫的事情呢?何况我们在黟山扎根已有千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本事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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