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娘皮肤白净，面容姣好，性格文静，心地极好。这些日子，杜中宵有意无意地总喜欢到她家的店里来坐一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杜中宵正是十七岁的年纪，不知不觉便就被吸引。韩月娘对这个做事踏实、性格沉稳的少年也不讨厌，两人说得起话来。</p>
杜循到底是举人，只要家境好起来，这个身份便有用处。比如，地方上的很多事务都可以作保人，官府那里能说得上话，州里县里的好差事，可以先挑着做。这样的家世，对卖酒的韩家来说，算是高攀了。</p>
一切的前提，都是家境要好起来。像现在这样，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欠着债，举人这个身份是半分用处没有的。</p>
想到这里，杜中宵只有叹气。世上最难的事便是起步。如果现在家里有几百几千贯的本钱，杜中宵能想出许多种方法去赚钱。但现在从天亮到天黑，每日都为了填饱肚子奔波不停，那谁有办法？</p>
后边即使找到父亲杜循，再加上替他治病，家里的负担只会更重。靠着乡里仅剩的五六亩地，哪里能够解了现在的困境。必须想别的办法，最好是做生意，才能改变家里的现状。可做生意就要本钱，杜中宵哪里找本钱去。杜循去开封府赶考的时候，杜家能借钱的地方已经借遍了，现在借都没地方借去。</p>
想起这些，杜中宵只有叹气。改变境况，不知还要花费多少功夫。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漫漫长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开始。</p>
第2章 脚店和酒楼</p>
看看天色不早，杜中宵起身，准备离去。这一篮羊蹄便就放在韩家店里，晚上他来算钱即可。趁着天还未黑，他要回家再带几篮出来，放到其他几家脚店去。</p>
除了这几家相熟的脚店，杜中宵还要挎着篮子沿街叫卖。如此一日所得，算清了租的房钱，自己和母亲的吃喝，去掉了本钱，才能略有剩余。</p>
这生意本小利薄，做起来好做，但利润也着实不高，就赚个辛苦钱。临颖县城到底太小，没有多少生意好做。</p>
之所以卤羊蹄，是因为这个年代羊肉是吃得最多的肉，货源充足。</p>
宋朝人喜欢吃羊肉，倒不是因为奢侈，而是在农业社会，羊肉就是几大家畜中最便宜的肉食来源。养猪需要大量饲料，在粮食不充裕的年代，猪肉成本远比羊肉为高。杜中宵前世猪肉比羊肉便宜许多，是进入工业社会之后的事情，加上品种改良。如果用传统方法饲养土猪，猪肉的价格其实还是高于羊肉。觉得猪肉就应该比羊肉便宜，只是工业社会的人们一种错觉而已。真到了农业社会，就会发觉不是那个样子。不只是猪羊如此，家禽也是如此。前世最便宜的鸡肉，这个时候反而是贵的，肉质鲜美，饲养不易。</p>
印象中的古代有很多这种错觉，反倒让后人忽视了真实的古代是什么样子。这是杜中宵感到无力的地方，很多事情觉得容易，做起来才明白实际千难万难。</p>
前世是个工科生，杜中宵能想起来赚钱的法子，多是跟工业有关。他现在这样的家境，怎么可能跟工业扯上关系？满肚子知识，却无一点用处。</p>
开了门，杜中宵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p>
进来的是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青衫，看起来是读书人。</p>
前面一个稍高的年轻人瞪了杜中宵一眼，懒得理他，径直进了店里。后面那个稍矮肥胖的年轻人却是不依，推了杜中宵一把道：“怎么回事，你没长眼睛吗？”</p>
这是韩家的店，杜中宵不想给韩月娘惹麻烦，只好道：“这门窄小，撞到一起，却又怪谁？纵然长着眼睛，哪里又能看穿门户。”</p>
进到店里的年轻人找了一副座头坐下，大声道：“天气寒冷，主人家打一角酒来，烧得热了，我们吃了去去寒气！有什么下酒菜，一起上来！”</p>
韩月娘答应一声，不一刻端了一角酒放在桌子上。又道：“店里有煮好的羊肉，客人要不要切两斤来？——对了，这里还有卤好的羊蹄，极是肥美。”</p>
年轻人道：“好，切一斤羊肉，再来五个羊蹄。”</p>
韩月娘答应，一边去拿杜中宵带来的羊蹄，一边让父亲到里面去切肉。</p>
与杜中宵对峙的年轻人看着韩月娘离去的背影，口中道：“好标致的小娘子！临颖城我走得熟了，还没见过如此美人！”</p>
说完，</p>
再不理杜中宵，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韩月娘离去的背影，进了店里。</p>
杜中宵本想离去，见年轻人的样子不是路，想了想又回了店里。</p>
韩月娘取了羊蹄过来，见杜中宵重又店里，笑着道：“哥哥想是要吃杯酒再走？”</p>
“不错，天气寒冷，我也吃杯热酒去去寒气。”</p>
韩月娘听了，清脆地答应一声，把羊蹄放下，去帮杜中宵取酒。</p>
帮杜中宵热了酒，韩月娘待要回到柜后去，却被旁边桌上肥胖的年轻人叫住。</p>
那人施了个礼，道：“小可吴克久，是县里吴员外家的次子。这一位是我姑丈家的表哥，福建人氏，名唤曹居成。不知姐姐芳名？”</p>
韩月娘见这人样子轻浮，有些不快地道：“我们素昧平生，哪里人你这样就问别人名字的。你是店里客人，要酒要菜只管点就是，店里有的自会给你上来。”</p>
曹居成看出表弟对这卖酒的小娘子有些意思，笑道：“表弟，问名是六礼之一，哪里是随便问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怎么不知礼节？若要问小娘子的名字，只管回家托舅母央个媒婆来，不只是问名字，连生辰八字也问了，多少是好。”</p>
“兄长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吴克久听了重又坐下。“我娶亲已过三年，却还没有子嗣，家中长辈甚是不满。俗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却不是办法。我见这小娘子极是勤快，长得也周正，若是纳回家做个妾室是极好的。”</p>
曹居成连连点头：“好，好，到时我也讨杯酒喝。”</p>
韩月娘听两人说得不堪，啐了一口，扭身到后面去了。</p>
吴克久却不理韩月娘，对柜台后面的韩练道：“卖酒的老儿，近前说话。”</p>
韩练见两人不是好路数，不好招惹，只好来到桌前。</p>
吴克久喝了一杯酒，才问韩练：“酒家，我且问你，你店里的酒，是从哪个酒楼里赊的？看你如此大场面，当有大酒楼帮衬。”</p>
韩练不好得罪客人，只好道：“不瞒客官，小的店里连酒带摆设，多是从‘其香居’里赊来。我这店开了多年，‘其香居’甚是关照。”</p>
吴克久一拍手掌：“这就对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p>
韩练摇头：“恕小的眼拙，却不认识小官人。”</p>
吴克久笑道：“不怪你，我多是在乡下庄里读书，甚少到城里走动。好教你知，我姓吴名克久，父亲吴员外，‘其香居’正是我家产业！”</p>
韩练听了急忙行礼：“不知是小员外到了，怠慢勿罪！且稍等，容小老儿到后面再切些肉来。店里还有一只肥鸡，一发煮了给小员外下酒。”</p>
杜中宵在一边冷眼相看，也不说话。</p>
宋朝的酒专卖，这些小脚店是不能自己酿酒的，都是从附近有酿酒权的大酒楼里赊酒来卖。小小县城，能有几家酿酒的酒楼？除了官府所有的官酒楼，只有两家而已，其中最大的就是郑家开的‘其香居’。韩家的脚店十几付坐头，看起来不小，其实里面真正属于自己的资产不多。不但酒是赊来的，好多店里的家什也是从‘其香居’借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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