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凋零的村庄，又看了看村庄前已经被落叶枯枝散满了的道路，</p>
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p>
想来是今年灾荒时，主人家已经逃离此地。</p>
柴绍找了户人家，敲了敲门，没有人。</p>
有些不甘心，柴绍挨着敲了好几个门，都是紧闭着，不见人影。</p>
这是一座无人的庄子？</p>
他不死心。</p>
正准备继续敲，但旁边却是响起来声音。</p>
“别敲了。”</p>
“后生们，你们找谁？这里的人，之前都逃荒去了，只剩下老头子我一个人。”</p>
这时候，一个老人从旁边的院子里走了出来。</p>
他佝偻着身子，手里撑着一根棍子。</p>
头发苍苍，胡须洁白。</p>
眼眸浑浊不堪，应是年纪很大了。</p>
“老丈。”</p>
柴绍赶紧走了过去，搀扶着了他。</p>
“咱这里的人呢？我如果记得没错，长安那边蝗灾已经解决，并且朝廷还下发很多粮食，怎么一路上还是有很多灾民。”</p>
老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天灾人祸，可以解决，但是人心…….难呐。”</p>
“之前听闻朝廷下发粮食，许多人都回来庄子了，可是随着时间过去，朝廷下发粮食过去些时日了，却一点粮食都没到我们庄子人的手里，灾情过后满地疮痍又没有吃饭的地方，谁都受不了，只能是离开了啊。”</p>
“别说这个庄子了，周围的那些庄子，一个个的，也都差不多，能跑的，全都跑了。”</p>
“剩下的，只有我们这些老的，没有儿女的，往哪里跑？就只能留着等死吧。”</p>
老丈哽咽。</p>
闻得此言，柴绍只觉得喉咙里堵得慌，双手死死的攒住，冒着红光。</p>
这里，和他一路走来的情况一样。</p>
他多想听到有名好官，把朝廷赈灾粮悉数送到百姓手里，多想多想….</p>
可一路走来，满是失望。</p>
北方的地方官员圈子，都彻底的臭了，并且还都狼狈为奸。</p>
“那，老丈，你们….你们就没找过这原因吗？朝廷的粮食，总不会凭空消失。”</p>
柴绍再次问道。</p>
老丈苦笑道：“还能是什么原因，这原因很多人知道，就是被地方官员克扣了，也曾有其他庄子的人前去长安通报，可是那聆听的官员也是世家官员，通报的人当晚就死于非命。”</p>
“这一来二去多了，谁还敢去通报啊？”</p>
柴绍叹了口气：“这些世家官员….真是，无法无天….”</p>
这种事，他一路上打听了很多，每一次询问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都是差不多，耳朵都听的出茧子了。</p>
但还是要问。</p>
他也不知道为何一直问，或许….依旧抱有一丝丝侥幸吧，渴望这里出一名好官。</p>
但每一次听到，都会止不住的无奈。</p>
老丈无奈摆摆手道：“没办法，这事情也就这样了，咱们讨论只是多增些无能为力的怒火而已，没必要多谈。”</p>
“对了，看你们打扮是南方人吧，那么精神，衣着也光鲜，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受罪，害，如果你们不嫌弃，又没落脚点，就来我家里坐坐吧，我一个老头子，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p>
“临死之前，能和你们聊聊天，为你们解解惑，也算是瞑目了。”</p>
老丈说道。</p>
柴绍赶紧搀扶着他进去。</p>
家中的院子地，都干裂成了一个个小块。</p>
他们坐到了墙根，这里还有些阴凉。</p>
“老丈，能和我详细说说这里的官府吗？”</p>
柴绍再次问道。</p>
郭朝和几名骁骑卫，也瞬间看向老人。</p>
“这里的官府？呵呵，他们那里管我们的死活啊，刚开始的时候，朝廷下发粮食迟迟不到，我们有人去问过县老爷，可是县老爷说，朝廷的赈灾粮还都没有发下来，没有粮食能赈灾。”</p>
“可笑，可笑啊！明明县衙的粮库里，被粮食堆的满满的！！”</p>
老丈摇头叹息。</p>
柴绍闻言，双眉紧紧一皱。</p>
“还有这种情况？”一名骁骑卫大怒。</p>
“有啊，那些粮食，都是储粮，但他们不会给我们这些百姓的。”</p>
“想要也简单，去买，可价格高的吓人，百姓们不跑，又能怎么办呢？”</p>
老丈说道。</p>
“他们就不怕朝廷追责吗？”旁边骁骑卫也是气急。</p>
“追责？谁追？下来追责的人，说不准，就和前去长安城告发的人一样，那官员就是他们亲戚呢，没办法的。”</p>
老丈已经绝望了。</p>
他说话时，整个人都在颤抖。</p>
可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是放弃了抗争，接受了这所有的一切。</p>
柴绍双手紧攒。</p>
“是啊。”</p>
柴绍点了点头，说道：“世族门阀，就如同参天大树，他们遮阴于后代，这棵树它越来越大，根系越发的发达，死死的镶近了中原这块大地下面，没办法，没办法啊。”</p>
柴绍从愤怒状态变得惆怅。</p>
“好了，不说这些，吃饭了没，我这里….额，抱歉了，今天老头子我家里没米了，不能请你们吃饭了，见谅啊。”</p>
老丈拍了拍柴绍的手背，声音带着不好意思。</p>
“不，不用！郭朝，去，取点粮食来！”</p>
柴绍立马吩咐。</p>
郭朝领命，急忙从马背上拿下来半袋粮食。</p>
“老丈，拿着吧，这么多天了，相信朝廷，赈灾粮应该就要免费下来了。”</p>
“陛下，不会放任不管的。”</p>
柴绍把粮食放到了老丈手里。</p>
“不不不，这太贵重了，太贵重了！！”</p>
“家里什么都没了，我没钱给你。”</p>
老丈有些激动。</p>
“不要钱，老丈拿着吧，我们这几个人年轻力壮的，饿不着。”</p>
柴绍站了起来。</p>
老丈死死攥着粮食的袋子，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人终究是老了，当他起来的时候，柴绍等人都已经要走出了门了。</p>
老丈无法跟上，只能直接跪下，重重磕了好几个头。</p>
柴绍几人脚步又快了几分。</p>
等上了马，气氛有些凝重。</p>
“走吧。”</p>
半晌，柴绍叹了口气说道。</p>
几人再次策马赶路。</p>
路上。</p>
柴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嗓子里生疼，望着周围萧瑟的景象，呼吸都有些难受。</p>
马儿策出了庄子。</p>
一路向北。</p>
途中，他们也穿过了好几个庄子。</p>
情况，大差不差。</p>
甚至，还经过了几个小县城。</p>
城中，总算是能见到一些人影了。</p>
这些都是稍稍有钱，能买到足够粮食的百姓。</p>
但，继续走下去，县城里的人，越来越少。</p>
同时，路上的灾民，也越来越少。</p>
“将军快看前面！前面有一堆人！！”</p>
又路过一个地方时，最前面的骁骑卫声音突然传了过来。</p>
柴绍几人立马眺望过去。</p>
果不其然。</p>
前方有一大堆人，但是，他们没有动，似乎中间有人在给他们讲着什么。</p>
“过去看看。”</p>
柴绍立马下令。</p>
这堆人….</p>
面色好看许多。</p>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p>
“快些，再快一些！”</p>
上马后，柴绍再次催促道。</p>
他们来到了人堆旁。</p>
柴绍几人下马。</p>
有几名骁骑卫，立马去挤开人群，带着柴绍走到了最前面。</p>
人堆中央，确实有一个人在激动的演讲。</p>
“不要犹豫了，真的不要犹豫了！！”</p>
“你们到了就知道，炎国才是真正的北边神仙地方，那里可以饱饭，而且那村子的村长，还会给咱们土地，帮助咱们建设家园。”</p>
“另外炎国有很多护卫，会为我们的安危负责，现在炎国外面，已经全部都是流民了，如果你们再不去的话，后面真的可能就没位置了，毕竟炎国只有一个雁云城。”</p>
“大家都是老乡，我能骗你们不成，如果到了那里，你们不满意，我会亲自送你们回来。”</p>
这个人的声音洪亮，说话间，手中的拳头狠狠在空中打了几下，动作无比娴熟和有劲。</p>
他吃饱饭了！</p>
所以极具感染力！</p>
“真的，跟我走吧，长安城那边的情况的确很好，到那里可以吃饱饭，但是那里距离我们太远了，恐怕到那里之前你们会饿死在路上。”</p>
“而且在长安吃是吃的饱，但是除了耕种，就是给世族门阀当奴隶，但是炎国不一样，而且他们的工作方式你们绝对想不到，干什么都有钱。”</p>
“我们可以去钢厂打工，每个月的工资，比咱们这破地方强多了，另外还有自行车厂，蜂窝煤厂，武器厂等等….”</p>
“有很多轻松且自由的工作，还不累！到了那里，人人都能自力更生，就是妇女都能够去干活，都能够挣钱，都能够自己养活自己。”</p>
“话，我已经给你们带到了，要跟我走的，现在就走，出发！”</p>
这人再大吼一声，他挥舞着双手，朝着炎国走去。</p>
那堆人你看我，我看你。</p>
他们都是附近逃荒的百姓。</p>
他们脸上有悸动，也有茫然，也有纠结。</p>
真的要远离故乡，前往一个陌生而且更北方的村子吗？</p>
刹那间，人群有些混乱，不过一直没有人动。</p>
但，</p>
下一息，一个汉子走了出来。</p>
“娘的，我去！我们庄子，有不少人都去了炎国，兄弟们，炎国什么情况咱们可能不知道，但是长安那边什么情况，咱们应该都心里清楚。”</p>
“长安那边，去了，也就那样，像是畜生一样活着，可是，炎国！炎国那里有机会能让咱们成为人一样活着！”</p>
“我要去炎国，要去拼一拼，老子光棍一个，怕个球！！”</p>
这汉子怒吼一声，大踏步跟了上去。</p>
“是啊，是啊，听说长安那边也好不哪去，只能勉强活着，饿不死。”</p>
“炎国….我去，我这就去！”</p>
“老乡们，我知道，你们可能对炎国很陌生，有的还都没有听说过炎国这个名字，但我可以保证那里不会让你们失望，言至于此！！”</p>
“我，先走一步了！！”</p>
这人说罢，带着家人孩子。快速跟了上去。</p>
这两番话一出，顷刻间，原本还有些纠结的百姓，呼啦啦都跟上去。</p>
当然，原地也还剩下不少百姓。</p>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柴绍站在人群中，一直静静看着这一切。</p>
这场面，真的是太可怕了，也太无奈了。</p>
他们是大唐最忠心的将官与士兵，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前往炎国。</p>
他们，无力改变现状….也无力让他们吃饱饭….</p>
柴绍吐出口气，惆怅道：“百姓去长安生活好不了多少，而去炎国，或许可以过上好生活，哎，这也是人性使然了。”</p>
“走，走吧，就快到了，我们也去炎国看看。”</p>
“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神仙地方！值得那么多灾民和咬金，都如此重视！！”</p>
柴绍目光闪烁。</p>
他要看一看，他要亲眼看一看，炎国到底是怎么回事。</p>
一行护卫，相视一眼，急忙跟了上去。</p>
路上。</p>
柴绍再次感叹道：“为什么会这样呢？”</p>
有一名骁骑卫劝慰道：“将军，这不怪陛下，是百姓，是百姓他们不信任朝廷。”</p>
“不信任？”柴绍摇摇头，无奈的眼神中透露着哀伤，继续说道：“这不叫不信任，百姓，总得是需要活着。”</p>
“而长安一途极度遥远，再加上世家门阀林立，困难系数太大。”</p>
“敢问，如果有人要饿死你，你会怎么做？”</p>
一众护卫哑然。</p>
“是朝廷对不起他们，如果朝廷能让他们吃饱，百姓们肯定不会离开家乡。”</p>
“这是心中得有多么的委屈，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无奈，才选择背井离乡，才选择前往一个陌生且偏向北方的国家。”</p>
“而炎国，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国家啊？”</p>
路上。</p>
他们没有再进城镇，也没有载入庄子。</p>
而是一路向北。</p>
炎国的方向，不用找。</p>
因为越往北，大唐的百姓就越多，这些都是迁徙向楚河村的。</p>
当路过边境上的这些大唐城镇和村庄的时候，几人才是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荒凉。</p>
人，一个都没有了。</p>
连老人都没有了。</p>
全都去了炎国！！</p>
不久，策马继续前行。</p>
直奔那个神秘的帝国。</p>
走着走着，一条路，出现了。</p>
同时，柴绍的目光一凝。</p>
他看见了。</p>
那一面属于炎帝国的旗帜！</p>
旗帜的形状，是如血一般的底色。上面布满了星辰，飘荡着，于风中轻舞。</p>
深邃！</p>
神秘！</p>
团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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