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坐在罗汉床的一侧，窗棂半开，日光熹微，屋中暖炉烧得很旺，甫一进去，浑身都暖和了起来。</p>
简宁在外摸爬滚打风餐露宿了半年，对冷热十分敏感，他发觉自己身侧蔓延着阵阵寒气，不似外面吹进来的，应当是云澜舟身上散发出来的。</p>
云澜舟一身银甲，清早便策马去了趟郊外，收拾完太子遗留的私兵后赶回来，连夜奔波，骨头也冻僵了。</p>
不用问，简宁单瞧见云澜舟眼睫挂着的露水还没散去，就知道他多半是处理军务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几天几夜，到此刻才有力气回府歇息。</p>
简宁起身帮云澜舟卸下了甲胄，又顺手从罗汉床床侧取下狐裘披风，细细抚平褶皱，披在他身上，云澜舟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反应，仍由他动作，脸色木然，不知是冻得麻木，还是对简宁这突然的“诈尸”难以适应。</p>
云澜舟其实是不敢动，他在梦里见过许多次简宁回来的情景，每次只要他伸手去触碰，简宁变会消失得无影无踪。</p>
久而久之，这个梦就像一根高悬在头顶的鞭子，时不时地抽他一下，尽管如此，每次都会让他忍不住去抓住那根鞭子带来的甜头。</p>
这回是不是梦？云澜舟也不知道，他感到身上的衣衫轻了很多，接着一双温暖的手贴近了他的脸，在他耳廓和眉骨的地方细细摩挲着，让他逐渐从寒冷中回过神，却不敢主动去留住这一刻的温存。</p>
他强作镇定地抬手拿起茶壶，茶水是凉的，他确实好几日没回来，府中一应事物也没有人管，家丁都是八皇兄临时找的，还不熟悉事物。</p>
“我去……泡茶。”云澜舟声音艰涩，起身时几乎和站在眼前的简宁相撞，两人均是一愣，简宁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云澜舟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没有看简宁，径直去院中取了水，回来点燃风炉，等水咕噜作响之后，拿出茶盒泡茶。</p>
窗外日光斜照，映得云澜舟那手肤色皎皎，隐现青筋，筋骨清贵。细微动作间，指节弯曲伸展，那握过刀枪的手在此时总算恢复了些许曾经淡然沉静的从容。简宁看得痴了，他有多久没依窗斜靠，和云澜舟品一壶茶，下一局棋了。</p>
那杯茶递过来时，简宁愣了半晌都没接，他看着云澜舟半边映着日光的脸，微微抬起的头，还有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眼睛，心中蓦然钝痛。</p>
不仅云澜舟觉得不真实，简宁自己也觉得不真实。</p>
泡茶的动作近在眼前，无比熟悉，却已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不是恍如隔世，是真的隔世。</p>
简宁迟迟没有动作，云澜舟便将茶盏放在桌上了，杯中热气袅袅升腾，茶香溢散，他的手穿过在空中翻涌的雾气，不急不缓得扣住了简宁的手腕，简宁被那凉意震了震，眼神一滞，云澜舟的指尖像初雪消融的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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