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启在和陆庭风走散后,就发现自己被坏人盯上了,那坏人拽住了他的手腕,一番挣扎后,对方扯掉了他的儿童手表,他则幸运地挣脱开桎梏。 他大声喊救命,但周围太吵闹了,没有人听到,听到的人,也一心只顾着往前挤去围观那个想勾搭他爸爸的女明星,没分出心思搭理他。 坏人如饿狼一样紧盯着他,还自称是他的爸爸,骗了不少路人,陆启慌乱中,本能地选择了逃跑,哪里有路往哪里逃,最后逃出动物园,横穿马路,莫名其妙地挤上一辆公交车逃脱了。 没有电话手表,他没办法联系陆庭风,想向公交车司机求助,但司机不知怎么地和一个乘客吵起来了,吵得很凶,仿佛互相有杀父之仇,脏话狠话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飙,整个车厢的人紧紧地闭着嘴,不敢说话,生怕惹到暴怒的两人,招来无妄之灾。 陆启于是也不敢说话。 爷爷告诉过他,出门在外,有时候要学会闭嘴,特别是你处于弱势的时候。 两人吵了一站路似乎还没准备罢休,车里的乘客胆战心惊,站点一到,绝大多数人像逃命似的下了车。这个站点有点远,陆启估摸着坏人不会追到这里来,也跟着下了车,下车了发现,旁边有个很大的游乐园,摩天轮和过山车的轨道近在眼前。 陆启心喜,常识告诉他,游乐园的工作人员对儿童比较宽容有耐心,他可以向他们求助。他记得陆庭风和家里的电话号码,只要工作人员短暂地保护他,并借个手机让他打电话就可以了。 没一会,陆启寻着指示牌走到了游乐园的大门口,刚想走向门口的保安,一辆私家车突然在他面前停下,紧接着,车门打开,在动物园里想抓他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 明明顶着一张温吞无害的脸孔,陆启却觉得对方是索命的恶鬼,是张开血盆大口吃人的猛兽,他恐惧得站在原地,双脚重逾千斤,怎么都抬不起来。 “救……”命。 “命”字没喊出来,中年男人赶到,捂住了他的嘴,并用另一只手抓着他肩膀往车里拖去,一边拖一边对门口好奇看向这边的保安解释道:“这臭小子一心以为我和他妈偏疼小的妹妹,今天中午就闹了一出离家走出,我和他妈找了他两个小时,都快找崩溃了。” 语气又气又宠溺,保安信了,这年头二胎家庭老大和老二不能和平共处导致家庭鸡飞狗跳的事时不时就引起社会性大范围讨论,见怪不怪。 只是他心里有点点疑窦,这父亲相貌这么普通,皮肤也黑,怎么生出个又白又精致的儿子的? 陆启绝望了,向来清亮精神的眸子里染上死灰般的色彩,中年男人的力气很大,他根本挣不开,也呼救不出来,眼见就要被拖到车里,一个手上拿着一把小动物气球的小熊人偶冲了过来,用猛力撞开中年男人,然后用大大的身子横在中间,护住了他。 这次陆启没有再傻傻地愣住,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把气咳顺后,扯着有点伤到的嗓子大喊:“他是人贩子,快来抓人贩子啊。” 几分钟后,中年男人被众人合伙抓住。 保安重重地踹了中年男人几脚,转头对陆启愧疚地道:“小朋友,对不起啊,叔叔应该早点察觉到不对的。”亏他年轻时还去当过两年兵呢,居然连人贩子都认不出来。 陆启微微摇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紧紧地跟在小熊人偶的后面,等着陆庭风到来。 他现在只信任这个人。 笨重的人偶服里头,李绣皱了皱眉,她还要工作,实在不方便照顾小朋友。 是的,环卫大姐的儿子给她安排的工作就是穿着小熊人偶服,站在入园口附近给进园的小朋友派送气球,偶尔也配合着同小朋友合个照什么的。 人偶服有头套,她不需要露脸,也不需要说话,一些简单的交流,用动作示意就可以。 工作性质的缘故,她对小孩子就格外留意了一些,所以,刚才陆启靠近大门时,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一脸紧张并有事想寻求帮助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和父母闹矛盾从而离家出走想引起关注的孩子。 打理得齐齐整整的小绅士发型以及格外讲究的穿搭,也不像是那个气质普通穿着也普通的中年男人有能力养出的孩子。 于是,她趁着没有人留意到她,迅速走出了园区大门。 她受过两次陌生人的帮助,合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走到她常待的位置,见小朋友只乖觉地站她身旁,没有吵闹,也没有提什么要求,李绣想了想,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另一只手上那些撞人贩子时都不忘紧紧抓住的气球,示意陆启挑一个。 反正气球是免费派发的,多派一个,也没什么紧要的,李绣心想。 陆启怔了怔,他算是大孩子了,早过了喜欢这种玩具的时间,但他仰头看了眼小熊的玩偶眼睛,认真地从中挑了一个小熊形状的气球。 他喜欢小熊,从今天开始的。 于是,陆庭风紧急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儿子手里抓着一个又粗糙又幼稚的小熊状气球,乖巧地坐在小熊人偶身边的情景(凳子是游乐园负责人倾情提供的),神情有点依赖有点高兴。 还真是稀奇又温馨的一幕,陆庭风挑了挑眉。 游乐园的负责人听闻此事,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人,立马殷勤地迎上去。海市是华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海市的首富,隐约等同于全国的首富,他必须得殷勤点。没这点眼见,他这负责人的位置也就坐到头了。 陆庭风来的路上俨然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同他说了两句场面话,走到儿子那里,把人抓到怀里,轻轻抚摸着他嘴周被捂出的淤痕,心疼道:“还疼不疼?爸爸马上带你去医院。” 人们天然会在最大的依靠面前软弱,陆启原本没红的眼睛看到他就红了起来,抽噎了一下,道:“不是很疼,一会再去。” 钻出他怀里,攥了攥自己的气球棒,指着小熊人偶道:“是这个哥哥救了我。” 李绣一直没摘过头套,也没说过话,他故以为李绣是个男的。 毕恭毕敬尾随在陆庭风身后的负责人闻言纠正:“她不是哥哥,是个……阿姨。” 李绣是救下陆启的最大功臣,也是让游乐园免于被陆庭风事后迁怒的功臣,他自然向相关人事即环卫大姐的儿子了解过其基本信息。 想着这事过后,如果李绣还有意愿在这里工作,他可以给她安排一个更轻松、待遇更好的工作岗位。 不冲着对方的功劳,冲着对方的人品和敏锐的观察力。 陆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尴尬地红了脸,他好逊,居然连恩人的性别都搞错。 陆庭风也有点诧异,郑重地同李绣道:“谢谢你救了我儿子。”顿了一下,收敛自己的气场,温和道:“方便摘下头套说话吗?” 李绣下意识望向负责人,想征求他的同意,负责人领会到她意思,对她这种时刻懂得尊敬领导的职业精神很满意,笑道:“可以摘,当然可以摘,特殊情况没关系的。” 他甚至很体贴地主动接过了李绣手里的一把气球,方便她动作。 人偶服里很闷,李绣故没有戴眼镜和口罩。怕自己会吓到人,她背过身去摘下头套,又艰难地抽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口罩,给自己戴上,这才转过身,小声解释,“抱歉,我长得有点吓人。” 戴着口罩,也不能把疤全部遮住,陆庭风看了一眼,礼貌地挪开视线,“不用说抱歉,没关系的……”最后一个音节没有落下,他视线猛地又调转回去,“苏璟?” 他来昌市帮忙找人,齐臻不管有多么不愿意,还是把苏璟的照片发给他了。 那么明显的疤,那么有特色的锅盖头,他要是还认不出人,眼睛干脆挖了算了。 李绣愣在了原地,明明苏璟这个名字她没有听过,也没有看到过,但声音刚从耳朵钻进脑子里,她莫名就知道“璟”是哪个“璟”,自然得就像这个稍微有点生僻的字陪伴了她许多年。 她咬了咬唇,抬起头,直迎上陆庭风的目光,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陆先生会不会是认错人了?” 名字很熟悉,但她过去的记忆依然是一片空白,她害怕这是一场乌龙,认错人的乌龙。 她现在一无所有,并在逃命,被认错人的后果,她可能承担不起。 陆庭风还没开口,陆启抢先道:“不会,你就是我大姨,我感觉到了。” 他看到李绣的模样,半点没觉得丑陋害怕,反而感觉很亲切。 不是至亲,怎么可能这样?至少,在他小小的人生中,除了家人,还没对谁产生过这种亲切感。 他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对方,期待地问:“大姨,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他想给他最爱的大姨一个拥抱。 李绣有点手足无措,这些年,从没有哪个小孩子敢靠近她,他们都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看着她,然后吐槽她很丑很吓人。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话,而是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又把厚刘海往两边拨了拨,露出额头,然后再次看向陆庭风,“我长这样。” 所以,是不是你认识的苏璟? 回答她的是陆庭风抢先儿子的拥抱,陆庭风张开手臂,隔着硕大的人偶壳子,紧紧地拥住她,“学姐,我们一直在找你。” 游乐园负责人默默地退后几步,又默默地擦了一下冷汗,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自持身份说过什么过分的话,游乐园里的工作人员也没有苛待过苏璟。 苏璟啊,华国上下谁不知道这个人,人生经历堪称传奇,天之娇女,身逢意外,七年沉睡,一朝苏醒,一鸣惊人,历时两年,重回顶峰,接着又是身逢意外。 她失踪的消息传出来,不知有多少钦佩她的人为她唏嘘,又有多少嫉妒她的人喜得弹冠相庆。 她短短两年创造的产业,如今已发展成为行业巨头。 这种奇女子,世界范围内,也不多见。 难怪有本事认出人贩子,又救下自己的小外甥。 游乐园的负责人不禁想,整个网络势必要因苏璟的回归而沸腾起来,整个华国的企业家也一定会更新心里那份竞争对手或干脆是需要忌惮的人的名单。 “爸爸真卑鄙。”陆启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怎么能不打招呼就抱上去呢?明明该是他先抱的。 一直在找她? 李绣慌张的心忽然就定了不少,她的亲人还记得她,还需要她。 没一会,一行人从人来人往的外面转移到游乐园的贵宾招待室。 李绣不明白为什么要去那里,陆庭风告诉她等人。 等谁?李绣依然不知道,但她没问。 半个小时后,秦南洲这个她倍感面熟的大明星赶到了,也同陆庭风一样,给了她一个拥抱。她脱下了小熊人偶服,所以,拥抱的时候没隔着人偶服。 李绣感觉到对方胸腔颤抖得很剧烈,忍不住又心安了一点,陆庭风没有说谎,真的很多人在盼望她回来。 又半个小时后,又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比秦南洲这个大明星还要好看,好看到她贫瘠的脑海里蓦地冒出了“郎才绝艳”这个词,但长相好看归好看,状态却有够糟糕,下巴上顶着一圈短短的胡渣,眼睛下是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衣服皱皱巴巴,头发一绺一绺的,反射出点点油光。 更糟糕的是,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背和手腕上,全是红通通的伤口,没有处理,也没有贴创可贴,血肉大喇喇地露出来,有的都还在冒血,一靠近,一股血腥味。 但说不清为什么,看到这么糟糕的一个人,嫌弃的同时,李绣居然也感觉到一点莫名其妙的心疼。 被锁紧的记忆,这时突然裂开一道缝,她想起了几个短暂的像蒙着一层面纱的情景。 原来,她真是苏璟啊,她终于可以确认了这点。 糟糕的人在一步步靠近她,李绣却忍不住想后退,迈腿的前一刻想起后面没有后退的空间,又站住了。 也不知是糟糕的人察觉到了她的动作,还是怎么地,突然加快了步伐,一秒后,她落入了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里。 在贵宾室等待的时间里,陆庭风没有过多地给她介绍她的事,他说等来的人给她介绍,秦南洲来了,但秦南洲也没有介绍,李绣之前有点纳闷,不懂为什么要特定的人来介绍,现在她却是有所明悟。 抱着她的人很大力,把她抱得很紧,胸膛贴着胸膛,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了距离,对方还过分亲密地把头埋在她颈窝里,一声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苏璟,苏璟,苏璟……” 声音像雕刻家手里的刻刀,一刀又一刀,把她的名字刻在了空气中,也刻在了她心里。 李绣有点受不了,受不了这样亲密,也受不了被这样大力箍着的力道,她礼貌地道:“可以麻烦你先放开我吗?我记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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