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米和老者一前一后掉下山崖跌落水中。老者一钻入水中,便着急地追寻七米的身影。他很清楚在这样湍急的江水中,不被淹死也很容易撞到江水中的乱石致死。他迅速找到七米,一把抓住乱流中正在逐渐下沉的七米全力拖出水面,也不管昏迷不醒的七米死活将他背在后背上顺着江水漂流而下。 不知道漂出了多远,水流开始变缓,老者将七米翻了个身,一手托着七米后脑,一手在水里查看七米的情况。这时候七米开始慢悠悠醒来不住的咳嗽,在水里一翻身便笑嘻嘻地问老者:“我们都还活着?” “是呀,目前是活着。我看了这条峡谷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没有可以上去的路,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漂多久呀,能不能活着出去可是个问题。你小子可会水性?” 七米打了个寒颤说:“我从小就在河边长大,这水还奈何不了我,只是这时节水也太冷了。” “臭小子,顺流漂,别使劲,这样就可以节省体力。” “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要这么舍命救我?弄得我好感动。”七米问。 “非亲非故?你小子可知道要怎样的缘分,你才会出现在我的道场上?你我相见那肯定是有缘有分了。”见七米点头,老者接着说道:“既然有缘有分怎么就成了非亲非故了。再说了我第一眼看到你时,觉得你小子慧根不浅或许可以作为贫僧的衣钵传人。”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可我从没想过要出家当和尚。” “衣钵传人谁说就一定得和尚才行呀。” 漂出好一段距离,他们发现一处水湾里有不少漂浮着的木料,便游过去合力推出一根丈把长的木桩,两人一左一右抱着木桩顺流而下。漂出两三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看见狭窄的河谷逐渐变得开阔起来,在江岸一边有一处茂密的树林,一缕青烟从林中袅袅升起。俩人兴奋地对视了一下,便不约而同离开木桩游向岸边。 爬上岸后,两人在松软温暖的沙滩上休息了好一阵。起身赶路时,七米见老者在前面走路一瘸一拐的,连忙上前搀扶;这时他才发现老者破旧的衣服下右边的膝盖肿胀得厉害,被磕破的地方正在流血。 见七米过来搀扶,老者微微一笑说道:“不碍事。” 七米不由分说把老人背起来就走。 老者说道:“贫僧还没有老到需要你背着走,你小子真是不讲道理。” 七米笑着回道:“还不是跟你学的。刚才在江水里,你不也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背着我漂了好长距离。” 老者哈哈一笑也就由着七米了。 七米背着老人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看见前方几株大树旁一块空地里有一处简易的小木屋,一只猎狗正朝着他俩叫个不停,炊烟正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七米清清喉咙正准备招呼木屋的主人时,木屋门吱嘎一声开了,走出一个裹着兽皮提着斧头的壮汉。壮汉虎着脸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便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我叫七米,是洞波寨的人。今天午时,我们在恶狼谷被刺客追杀掉落江水里漂到这里来的。”七米说。 “漂这么远居然没有死?真是厉害。你说被强盗追杀?那么你们应该很有钱啰。怎么这糟老头子却穿得破破烂烂的?”壮汉扛着砍柴用的斧头满脸疑惑的问道。 “被人追杀的是我,老人是为了救我才一起跌落江水里的。老人家还因此手脚都受了伤,请问能否在你这里借宿一宿?”七米笑嘻嘻地说道。 壮汉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回头说道:“我们来客人了,朱牡出来吧。” 从木屋旁大树阴影下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穿着宽大的黑色长裙,用灰色围巾遮着脸的女孩。她单手拿着弓箭,面无表情地向七米走来。围巾后露出一双黑白分明颇有神采的眼睛,正小心地打量着七米和老人。 七米一看到围巾后明亮的双眸,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脸上飞起了云霞,立即低下头说了声打扰了,就跟着壮汉走进木屋。 四人围着灶火坐定。七米发现木屋有点像自己过去随阿爸去狩猎时住的崩科房,木屋分左中右三间;他们围坐的中间这间摆设比较简单,但是却十分温暖。 进屋后壮汉很热情的请他俩喝茶吃糌粑,并从架子上取下新弄几根的肉干请他们品尝。 七米帮老者包扎好受伤的手脚。坐下后看到食物时一下子感觉自己是真饿了,想了想自己早饭之后还真没吃到任何东西,正摸着咕噜噜叫着的肚子感慨时,老者笑呵呵地说道:“三天前,当我在山洞里吃完最后一口糌粑面之后,贫僧以为我会终老在恶狼谷里这一生再也喝不到这么香甜的酥油茶了。不想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恶狼谷,而且在这么一处景色优美的深山老林里又闻到了人间烟火。” 壮汉又仔细瞧了瞧老者,小心地问道:“请问您在山里修行了多久?” 老者摸着稀疏的胡须想了想说道:“或许有二十年左右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壮汉一听说马上站起身恭恭敬敬给老者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前些年,我听村里一位老猎人说过在这江河上游一处叫恶狼谷的地方,曾经遇到过一个独自闭关修炼的高僧,听他的描述,应该就是您了。” 见老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壮汉拍拍女儿的肩膀说道:“我叫隆部,丫头叫朱牡,我们相依为命就在这片林子里打猎为生。丫头,快给大师磕头行礼。” 七米见坐在灶火对面的朱牡取下灰色的围巾,在火光照耀下露出美丽的面庞,毕恭毕敬地给老者磕了几个响头。当朱牡将围巾围上时用眼神狠狠地盯了七米一眼。 七米知道自己失态了,怎么能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女儿看呀,脸一红连忙侧过身假装在一旁打量老者,随口问道:“二十年!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翻阅佛经发现佛陀当年在菩提树下悟道的时候曾经说过:大地众生皆具有如来智慧德相,但却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我当年也做过不少傻事,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决定出家当和尚,几年后当了堪布,再过几年不堪寺庙琐碎事务的打扰,决定找个僻静的地方修行,于是东游西荡就来到了恶狼谷。我坚信‘万般带不去,唯有业随身’,虽然这些年学问、道业还没有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是修行的日子里,真没有觉得煎熬,就如同做了个十分美妙的梦。” “冒昧地问您一句:这三十年的修炼,您收获了什么?”七米问。 “众所周知,人生最终什么都带不走。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其中的‘利’就是‘名利’;与其追逐虚无的名利,不如多培养一些善根福德,多增长一点般若智慧,努力使自己解脱轮回,得真正的欢喜和自在。” “看来,我真得尊称您为堪布了。你不会要我跟你修善根福德、般若智慧吧?”七米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堪布双目炯炯,笑笑说道:“不会的,小兄弟不必担忧。我觉得人生有三重境界,第一重,看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有宏大的志向;第二重,看透,历经磨难看到事物的本质,不为光怪陆离的表现迷惑;第三重,看淡,看淡名利得失,看淡生死过往。佛门修行有四万八千法门,我觉得真正的修行,外不着相,内不动心,就是要在五欲六尘中修炼,在实际生活中去磨练,如果能逐步抵御外界的诱惑和打击,这样闭关与否都不重要;而且,贫僧这样的修行方式,终其一生只能渡己一人,不能造福苍生,我希望你能换一种方式修行。” 七米见堪布因为顾着和自己说话还没有进食,于是连忙请堪布吃点东西。一旁听他俩对话的父女俩,越听越是对来的两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更加的热情了。 隆部进里屋倒腾了一会儿抱出来一套僧袍和一件紫红色的羊毛大氅,在灶火上用松柏烟香熏了一下,说道:“这些衣物本来是为我兄长准备的,可惜他好多年前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这些新的僧袍就因病去世了。我这些年留作对兄长的念想一直不舍得捐出去。今日这么好的机缘,请堪布笑纳勿作推辞。”说完恭恭敬敬地递给堪布。 堪布起身道谢接过。 等堪布吃了点糌粑面放下茶碗时,七米笑着说道:“我今日刚见到您时感到十分纳闷:见您一招半式就控制了两名高手,可一转眼功夫您整个人就像要虚脱了似的;现在听您这么一说,原来是饿了几天的缘故呀。” 堪布也乐呵呵地说道:“若不是你小子扰了我的清修,贫僧本已打定主意在这山里终老的。见到你时,我觉得冥冥中有些事情需要贫僧去做。” 累了一天后,第二天太阳照耀到木屋前落满枯叶的空地上时七米醒来了;坐起身发现,堪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紫色的僧衣安静的在床头打坐。见七米醒来,堪布说道:“你可睡得真香,赶快起床,不能让父女俩等太久哦。”原来父女俩一早弄好了丰盛的素食早餐正等着七米和堪布起床。 吃完早饭,七米起身说道:“非常感谢你们盛情款待。我得赶回洞波寨,寨子里这两天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再说大家可能在为我担心呢?堪布就跟我一同回寨子里可好?” 没等堪布说话,隆部诚恳地说道:“昨天夜里山顶上下大雪了,今天天亮时分河谷里都下了好一阵小雪,咱们这里进出的唯一通道已经被大雪封住,恐怕天是出不去了。两位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走吧。” 七米跑出木屋站在空地上朝山顶仰望,只见巍峨的大山已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朝阳映照下山腰上正弥漫着云雾,他摇摇头走进木屋。 吃过早饭堪布说他想到林子里独自坐坐,隆部找了个厚实的牛皮坐垫建议堪布到江岸边几棵古树下打坐,七米也想去看看便跟着来了。 还没有到江边,就远远听见到江边去洗衣服的朱牡小跑着回来喊道:“前面江水里漂来两人。大家赶紧拿上绳子和长竹杆去救人。” 几人匆匆忙忙赶到江边时,只见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踉踉跄跄走上江岸,倒在岸边细软的沙滩上。原来这两人随后掉下悬崖后也顺利漂出险滩并在岸边一处山洞里熬了一夜。今天早上又冷又饿的两人走投无路又各自抱根木桩顺流而下,刚才恍惚中看见江边有人,便拼命朝岸边游来,此时已是精疲力尽。 正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七米一看来人竟然是昨天追杀自己的那两名剑客,立刻怒气冲天拔出弯刀几个箭步冲了上去。 猎人父女俩不知道事情原委,一看斯斯文文的七米突然提刀准备砍人都愣住了。堪布在身后大声说道:“不可造孽,刀下留人。” 七米收住举起的弯刀,却忍不住给躺在沙地上的俩人各踹了一脚。那俩人都精疲力尽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七米不解地对堪布说道:“昨天,就是这俩人追杀我,并将我俩踢下悬崖的。怎么堪布倒是忘了这事?” 堪布走到近处,微微一笑说道:“我俩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反倒是他们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七米仍然怒气未消,说道:“我阿爸和很多好汉就是被金凤堂给谋害的,我发誓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堪布依然微笑着对七米说道:“冤有头债有主。金凤堂参与那次血案的人才和你有仇,你怎么不问问他们是否参与过那次血案。杀害你阿爸的人如果是个异域人,你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把他们一个区域的人全灭了吧?” 七米想堪布说得还是有道理,于是蹲下身子问地上俩人:“这一个多月你们都去过哪里?” 魁梧的剑客喘着气慢慢坐起身说道:“回公子,这几个月,我们一直跟随金凤堂长老上官振云在处理北荒这边的事物。” 朱牡左右瞧瞧,插话问道:“公子?哪里来的公子?” “这位少年就是洞波寨的少爷。”剑客指指七米说。 朱牡上下打量着问道:“你真是洞波寨的少爷?” 七米看着朱牡点点头算是回答。回过头继续问道:“金凤堂追魂手上官云舒又是负责干啥的?” “追魂手上官云舒是金凤堂副堂主,主要负责管理金凤堂第四堂清云堂,也就是负责扮演清道夫的角色为金凤堂清除各种障碍,堂上一百多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好手。”魁梧的剑客说。 “你们怎么也掉到江水里?”七米问。 魁梧的剑客于是打着冷颤把这一天一夜的经历简要说了一遍。 七米听完笑着问道:“你们昨晚在山洞里连堆火也没生?” “试了试我们知道的办法,都没有成功。昨晚,我们兄弟俩差一点冻死在山里。昨日,这位前辈手下留情没有加害于我俩,我们却趁机偷袭欲将你们俩置之死地,却不想这么快就落入你们的手里,这或许就是报应吧。今天就全听公子您处置,我们兄弟俩没有任何怨言。”那大汉说完将另一个同伴给扶起来坐正。 七米扛着刀来回走着说道:“看你们岁数,也应该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吧?怎么也不求个情,告个饶什么的,兴许还有活路。” 两人对视了一下居然都无声地笑了,身子单薄一点的剑客长叹一口气说道:“谁不想回到温暖的家里和家人团聚?可是我们十几年前跑江湖之时就知道,出来在刀口上讨营生,迟早都得死在刀口下。可不这么干,可能一家人早饿死了。” 七米侧身看看堪布,问道:“堪布,您说咋办?” “昨天,这两人各踢你一脚,你刚才已经还了。都是劫后余生,我看就这样算了吧。”堪布说。 七米咬咬嘴唇收刀回鞘点头答应了。 那两人一见高兴坏了,马上踉踉跄跄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刚朝树林方向走了几步,却听见七米说:“等一下。”两人都吓了一跳,哭丧着脸转过身来,魁梧的剑客说道:“公子不会是反悔了吧?要不就给个痛快吧。” “能不能让他们烤干了衣物,填饱了肚子再走?”七米看着隆部说道。 隆部连声说道:“那当然好,那当然好。” 堪布在一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摸着稀疏的胡须微笑着点头。 等到这两名剑客吃饱喝足被送出木屋时,七米向隆部借银子。隆部笑着摊开双手说:“家里可是丫头当家,你得问她借。”朱牡努着嘴巴递给七米一些碎银问:“够不够?”见七米点头,又继续说道:“贵人多忘事,七米少爷记住了,你可欠我钱哦。”七米笑笑接过银子转身交给两名剑客,说道:“俗话说,一文钱难死英雄汉。这点银子留着路上救急。咱们都死过一回了,回去好好活着。” 两名剑客此时却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下来向几人磕头。魁梧的剑客说道:“大恩不敢言谢,我们雷虎、雷豹两兄弟一定记住您们的恩情。” 隆部说道:“再往前十里就到扎渠寨了,你们得在那里休息几天,等山顶雪化了之后再走。” 两人依依不舍地走了,很快消失在前面的林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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