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蝴蝶，抓蝴蝶。”我指了指按钮。</p>
至少尝试了五遍，她才把那个按钮，当成了蝴蝶，我站在303门前，做了一个撞击的动作。</p>
老妇女比出嘘，然后一个敲打……</p>
铃声大作。</p>
我把钥匙插入门锁。</p>
老妇女转身回来的一瞬间，我已经顺利进屋。</p>
并无二致。</p>
两个病床，一个规整，一个凌乱。</p>
但是不见病人。</p>
出于好奇，我慢慢靠近，然后把手摸了上去。</p>
暖暖的。</p>
刚刚还在，怎么可能……</p>
噌！</p>
我听到后面有声，就在回头一刹那，两腿分开，踩在墙角的妇女，猛扑下来。</p>
她压住我，用枕头拍打我，试图堵住我呼吸。</p>
我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反抗的余地。</p>
唯有手指，还能感受到什么。</p>
那把钥匙！</p>
我凭借身体最后一丝力气，抓住要是，从顺握，捏成反握，如同抓住一把匕首，大喊一声。</p>
因为压住了我，这声音决然很闷，并且外面铃声在响，不会有人听见。</p>
啪！</p>
要是插进了妇女的胳膊。</p>
再高一点，就是脖子。</p>
咳咳咳，我从病床上下来，她看着钥匙，头发凌乱，眼睛睁很大，但是相对于窗外的光，像是一个黑洞。</p>
“别动，我不是来找事，邻床病人，介绍我来，你能听懂吗？”我一边讲，一边喘气。</p>
“钥匙，钥匙，”她自言自语，“啊，回家家的门，钥匙。”</p>
她把裙子穿在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条没见过的裤子，蓝色，粗糙，从两边脚踝开裂到膝盖。</p>
“你是原子人，呸呸呸，你曾经是原子人，对吗？”我毫不计较她刚才对我所作所为，并且靠近一点。</p>
“原子，原子……啊！”她眼睛一亮，“糯米圆子，我要吃肉圆子。”</p>
“天呐，你到底怎么了？”我反而焦急，“你还记得，帮你成为人的方法吗？我只有这一个要求，求求你。”</p>
“肉圆子，也叫肉丸子。”她两只手比划，眼睛把抬头纹挤出来很多。</p>
“很好，再想想，人，人类，我们……成为人类。”我很欣慰，努力把嘴巴凑到她耳朵。</p>
“人类……”她看着窗外。</p>
我走过去，打开窗户，很多人已经下楼，同时外面走廊传来奔跑的脚步声。</p>
而床头柜，正垂着一束枯萎的黄花。</p>
我摘下一朵：“肉圆子，来，啊，张嘴巴，嗯，人类，人，想起来没有？”</p>
妇女脸色暗沉，真把黄花咬了进去。</p>
“人！”我大吼一声。</p>
门外脚步声停下。</p>
然后就是一阵敲门声。</p>
妇女嘴中呢喃，我听不见，只好把耳朵伸过去。</p>
门外的脚步声再次离开，不过很快倒回，应该去拿钥匙。</p>
顶多三十秒，门就开了。</p>
妇女已经回到了病床上，满嘴花色花瓣，她盯着天花板。</p>
想必那个进来的医生，也看到了天花板上的“人”字。</p>
我从四楼，几个跳跃，直接来到一楼。</p>
咦，那个问我洗手间的病人，正好跑出来。</p>
就你了。</p>
我扑了下去。</p>
唰！</p>
病人好像忘了拿东西，突然倒了回去。</p>
好在是草坪，否则，我估计会成为病人。</p>
铃声停了。</p>
我混迹在人群里面，收起白大褂，离开医院，顺便加入了外面的叛变队伍。</p>
“嘿！命贵！嘿！命贵！我们的命，嘿！真宝贵！”</p>
“不要做梦！不要做梦！不要做梦！”</p>
“宁愿发疯，不做噩梦！宁愿发疯，不做噩梦！”</p>
很多手写牌，写上了人们的不满：</p>
梦境必须死；</p>
梦在残杀我们；</p>
我们可以对梦说不；</p>
我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p>
梦境只要没有人，就是一只病猫；</p>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梦境。</p>
应有尽有。</p>
大城市的人，太过团结有序，叛变队伍齐头并进，越来越壮大。</p>
几乎路过一段距离，就会有人，慢慢加入进来。</p>
要么其他人，在旁边摇旗助威。</p>
但是，有那么一个建筑，不仅门口没人观赏，还有几个人，往里面跑。</p>
“那边的人，为什么还不过来？”</p>
路人高喊，一个上前，撞翻了小屁孩。</p>
人群没有察觉到自身的踩踏，执着前行。</p>
我也没有机会阻挡，因为那远处的楼房，把我目光勾走了。</p>
建筑牌匾的地方，是一个蜘蛛网的设计。</p>
我停下来，仔细端详。</p>
没错。</p>
尽管字已经不在上面，但是字的痕迹还在。</p>
303病房的妇女，刚才呢喃重复的话，正是……维塔。</p>
维塔，一座建筑。</p>
我离开了叛变队伍，跟着两个男子，往里面走。</p>
第一个抱着小屁孩，第二个走路东倒西歪。</p>
一股强烈难闻的气味直接冲上鼻腔。</p>
建筑有一个过道，两边是完全相同的房间。</p>
破损，暗淡，时不时从房间里面传出几声惨叫。</p>
我大概是这栋楼里面，穿着最为干净的一位。</p>
跟随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太过招眼。</p>
但是有一个坏处，盲目来到了未知地。</p>
已经是四楼，另外一个303。</p>
前面两个男子直接进入一个房间。</p>
无需怀疑，那难闻的气味，就是从他们其中一个身上发出。</p>
他们一个嘴巴不断说着“饿饿饿”。</p>
另一个开始靠在墙上，用手指画圈圈。</p>
“死了。”一个声音发出来。</p>
那个小屁孩，正是刚才撞翻在路上的那个。</p>
此时躺在墙壁斑驳的房间中，没了动静。</p>
“喊她不要出去，就是不听。”另一个声音说道。</p>
包括我在内，这房间一共五个身影。</p>
“饿饿饿。”那个抱着小女孩的人，伸着手。</p>
那个画圈圈的人，还在画圈圈。</p>
“少张嘴，也好。”妇女给小女孩盖上了布，仿佛一切早已在预料之中。</p>
“我给你留了点，快去吃。”男子拉起她，并把小女孩抱了进去。</p>
“饿饿饿。”</p>
“你也来。”</p>
我才发现，妇女腿上穿上和303病房妇女一样的裤子，蓝色，粗糙，经脏，只不过，暂时没有裂开。</p>
她眼睛一直盯着壁龛，那里有一个破损的狮子小雕塑。</p>
哪怕是画圈圈的人绊了我一下，也没有减缓我突然上前，拉住妇女。</p>
不知道该如何发问。</p>
“她是谁？”妇女说。</p>
“不认识。”男子说。</p>
“饿饿饿。”那个男子只会说这一个字。</p>
画圈圈的男子开始吮吸自己的手指。</p>
“维塔？裤子？”我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提问。</p>
“报告，维塔……维护生命之塔。”男子两手打直，小屁孩翻滚下去。</p>
妇女倒是顺势软了膝盖。</p>
“饿饿饿。”</p>
“维护生命之塔？”我不认为这里，可以让我成为一个人类。</p>
当当当！</p>
下面锣声响起，从音量大小看，应该是专属通知。</p>
“纠察队来了。”妇女坐在地上说。</p>
“饿饿饿。”</p>
“他们不是刚才来过了吗？”男子对着空气提问。</p>
“我的孩子，为了践踏而死，他们肯定是来送上祝福。”妇女说完冷笑了一声。</p>
“不，不不，你是谁？”男子这下有了方向，看着我询问。</p>
“我是，我很抱歉。”我靠着墙，身体有点发软。</p>
“维塔，维护生命之塔。”男子把妇女拉起来。</p>
“饿饿饿。”</p>
“你没有经过允许，却跑了进来。”妇女眼光透着黑。</p>
“生命之塔，不放弃任何一个人。”男子站很直。</p>
“你没有允许，你不是人。”妇女微微翘起下巴，甚至有点骄傲。</p>
脚步声，硠硠而整齐。</p>
直接冲着这个房间走过来。</p>
我动弹不了。</p>
那地上蜷缩的小身子，狠狠抠住了我。</p>
脚步停。</p>
刚才在公园，反而没有看清。</p>
现在自然光挡在外面，却看了个明明白白。</p>
那与其他纠察队队员完全不同的黄蓝色制服，除了披风以外，主要还有材料。</p>
队长再次把披风把后面一甩，拍了拍皮衣，走进来。</p>
我靠着墙，滑下去，连掏出金币的力气都没有。</p>
他等画圈圈的男子，画完最后五个圈圈，然后直接来到我面前。</p>
光线幽沉，他那弯曲的身影，犹如花盆上凋零的花，弯向污浊的死角，却尽量拖住那细长的脸：</p>
“你不是人。”</p>
他的声音，只有我听见。</p>
但是我却发现，全世界的阴暗，都看着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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