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树干里“沉睡”的凡岐约莫是感应到什么，搭在眼周投下浓影的睫毛细微地颤动一下。</p>
像是乍一接通电源就细致精密地运作起来的机械，毫无缓冲时间，凡岐甚至都没有一秒钟的迷茫，骤然翻身落地，拱起的腰背悍利紧绷，像极了野外身姿矫健的猫科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来人的脖子重重抵在墙边。</p>
下一秒，坚硬的防护面罩碎裂，来人微微偏过头，及时躲开了凡岐力度毫不留情的一拳，兜帽也因此滑落，露出满头惹人注目的银发。</p>
是谈尧。</p>
激烈磕撞的动作下，她左眼的眼罩掉落，那只被眼瞳占满眼眶的纯黑色眼睛没有看凡岐，但也没有落在任何地方。</p>
凡岐也没料到突然闯进这里的不速之客会是她，先是环顾四周有没有埋伏的其他人，后撤半步松开手，仍是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p>
谈尧好似被凡岐的声音唤回一点状态，缓慢地眨了下眼，问了个和当下境况毫无关联的问题，“老桑，是怎么死的？”</p>
话题跨度有点大，猝不及防的提问让凡岐有一瞬间的迷茫，然而她很快就理清了谈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千丝万缕的联系中拽出那一根最可能的线来，“你知道了？”</p>
……谈尧仍是惘然若失的，肉眼可见的不在状态，游魂一般，仿佛是失去了支撑自己的主心骨。</p>
她正色注视着谈尧，心登时沉了下去，这次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你知道了。”</p>
不对，或许谈尧发现端倪的时间更早，很有可能在联邦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推测阿红真正的死因，否则她也不会跟踪其他研究员提前悄悄潜进飞行器藏匿起来，谈尧有种敏锐的直觉，那貌似讳莫如深的真相其实就仅仅被蒙在一层薄薄的布下，触手可及。</p>
她怀疑桑禹的死没那么简单，但从其他人口中得不到真正的答案，只不过现在才彻底钉死自己的猜想。</p>
谈尧神色仍透着恍惚，眼珠乌黑的一轮，从咬紧的牙关绷出几个字，“什么、意思。”</p>
凡岐字里行间都传达出一种信息——刚刚她看见的一切都不是幻觉，谈尧只不过是无意间碰触到垂落在她眼前的一根枝蔓，却被迫“旁观”了凡岐的所见所闻。</p>
看上去像是那截树干作为一架庞大的数据精密的计算机，而她们是无意中接入到计算机的触端。</p>
谈尧一开始只是以旁观者的心态，只是在执行观看摄像头忠实记录的真实影像这个动作，饶有趣味地理清了许多对于这个世界的困惑与无知——直到她看见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p>
她在梦中无数次质问、痛斥，十几年间时时刻刻不在介怀憎恨，无法与之谅解的那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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