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道：“只许你几次三番戏耍于我，就不许我骗你一回吗？” 只戏耍一人与拿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博弈怎能混为一谈？</p>
岁宁道：“你棋高一着，受尽诓骗一事我愿赌服输。我只在乎夷陵城的屠杀，是否也是你与王忱预料之中的时局？”</p>
不然夷陵城的别院之下，为何恰好有一间密室？</p>
“不是。”他回答得干脆利落，却神色落寞地放开了她的手。</p>
不知是言不由衷的心虚，还是夷陵围城的回忆有一瞬刺痛了他的心。</p>
“今日宴饮疲乏，衣衫也难免沾惹雨水泥泞，净室里备好了热汤，早些沐浴吧。”</p>
他叮嘱完，便自顾自地走在了前头。</p>
山盟海誓犹在，不思其反</p>
是夜寂静，常青院的书房透着微弱的烛光。</p>
侍女在房中点了安神香，分明是使人平静的氛围，岁宁却有些烦躁。她坐在窗前，郁闷望着屋外的柔光，是他自己隐瞒在先，如今却在与她置气。</p>
或许她不该提起夷陵，哪怕林氏是宋氏的弃子，哪怕宋聿早就想借卢氏之手清理门户，哪怕自己的介入，是他顺水推舟的一步棋……</p>
岁宁又想起了被林氏公子拴在马后拖行致死的家奴，想到寒冬里病逝的周道长，想到躲在密室里的数个日夜。她暗暗自嘲，面对死亡时，她因内心胆怯而苍白无力。</p>
不知过了多久，烛台上的蜡烛都燃了一半，她披了件外袍出门，这一动静惊起了栖在枝头的鸟雀。</p>
皎月攀上了栖霞山，即使不点灯，借着月色也能勉强视物。</p>
进了书房，透过博山炉的轻袅细烟，见宋聿依旧伏案，未曾擡首。</p>
岁宁小步挪过去，在他身侧坐席，“生气了？”</p>
“没有。”他不曾将笔搁下，只单单望着手里的文书，说道，“我……只是在忙。”</p>
操办韶苑春日宴这一差事没落到岁宁头上，是因为宋聿自己把这事包揽下来了。</p>
所以眼下还在对账。</p>
岁宁问：“今日不唤我帮你分忧了吗？”</p>
“多思费神，你好好歇着便是替我分忧了。”</p>
他依旧是这副回避的模样，岁宁又道：“我并非有意提起那些令你不快的过往，我只是觉着……一世之夫妻，不愁一时之不解，有些事还是说开了好，免生猜忌。”</p>
宋聿没有作声，只是笔尖在白纸上晕染了大片墨迹，他撂下笔，撤去宣纸，喟然叹息。</p>
岁宁注视着他，烛光如碎玉落在他眉宇，目光深邃而宁静。</p>
“不想说吗？”</p>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平静开口。</p>
“那就不说。”</p>
就像从前他姑息她的孤行己意，且姑息他这一回。</p>
朝夕相处消磨了理性，两情缱绻总将那些龃龉掩盖了过去。</p>
她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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