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大雨，雨水混着血水流淌到了上昶城下。相较于流寇动乱，胡人南侵的可怖之处在于，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将俘获的汉人当作军粮。</p>
秋雨初霁，胡人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p>
烽火连天，飞鈎横锁，进攻的敌军如无数的蚂蚁，攀登城墙。敢采用此种伤亡巨大的战术，就证明了他们有足够的兵力保障。</p>
前线战火焦灼之际，又有一队精锐挖通了通向城内的地道，在城中抢夺财物，掠杀百姓……</p>
无论是城外还是城内，都是一片尸山血海。</p>
长达一天一夜的战线之后，胡人虽暂时退了兵，但江夏的官仓被烧了。</p>
没有后勤补给，敌人攻下江夏，只是时间问题。</p>
议事堂的灯火燃了彻夜，除了查探军情，陆宣亦因向各士族借粮的事不眠不休。</p>
“义阳靠近边境也就罢了，其余几个郡县竟也都称官仓无粮？”</p>
“将军息怒，今年收成不好，田地也大多荒废，无人耕种了……”</p>
“那些士族怎麽说？”</p>
“唯有杨氏与何氏两家肯借粮，但还是杯水车薪。”</p>
“我知晓了，退下吧。”</p>
窗外，薄柿色的朝霞一直延伸，蔓延了整片天空。</p>
何钧刚退出去，便又有人推了门进来，陆宣擡眼看向来人，问她：“你怎麽来了？喝过药了没有？”</p>
“吊命的汤药，喝不喝也就那样。”岁宁解下斗篷，自顾自在案前坐下，“倒是你，再怎麽废寝忘食，也不能改变结果。”</p>
陆宣面色憔悴，只叹道：“城中上万人的性命系于我一身，岂容安歇？”</p>
岁宁道：“武昌定还有存粮，又离江夏最近，往返最多三日……”</p>
“不行。”她还未说完，便被陆宣一口否决。</p>
“倘若江夏城破，下一个兵临城下的就是武昌，他们没有理由不借。难不成，你打算拿城中百姓做军粮吗？”</p>
陆宣攥紧了拳头，愤恨道：“如今宋绍君在安陆城，如今他将陆氏逼到了何等境地，你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p>
岁宁愣住了，沉默半晌，她确实不知晓。</p>
她说：“我只知如今宋氏在京城风生水起，他又怎麽会跑到那个旮旯地方？”</p>
“谁知道他怎麽想的？”陆宣闭上眼，沉声道，“总之，如今两家势如水火，他不可能借粮给我。”</p>
岁宁道：“若你抹不开面子，让我去求他吧。”</p>
即便，她手里没有更多可以用于交还的筹码了。</p>
陆宣看着她愈发清减的模样，于心不忍道：“你自己都成这副样子了，能不能别再折腾了？”</p>
她的眸光迅速暗淡，又努力提起一丝心气，淡笑道：“就当是——我能替你办的，最后一件事。”</p>
陆宣背过身去，看着墙上巨大的勘舆图，其实对她，还是愧疚更多。</p>
“可我——没能替你求得解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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