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生绰号洞里赤链蛇,轻易不出洞,出洞必然一招毙命。
杨大郎家富而不贵,镇日里做楚公子的跟屁虫,梅生向来不大看得起,见杨大郎倒要照应他,阴刁刁地说道:“人生有七窍,杨大郎已经通了六窍。“
雪生冷笑一声道:“可见是一窍不通。”
梅生说得兴头,摇头晃脑道:“好似那锣鼓敲过四记。”
一干同窗恰到好处地问:“这是怎么说?”
雪生拉腔拉调:“不通又不通。”清香馆中顿时笑成一团。
杨大郎一番好意,自谓两面光表,却闹了个里外不是人,也亏得他惯会做帮闲,生生忍住一口老血,回到自己的座次。
王恒坐在靠窗,和主桌离得有点远,轻声对黄云台道:“城里人心眼可真多,我这一没银子二没学问的都不敢说话了。”
黄云台审视了一下他,悄然道:“凡事立意忠厚,便是了,谁能面面俱到。”
王恒笑道:“如此说来,我倒有个疑惑想问,云台兄学问这么好,怎么到紫阳书院来跟我们一干不通的人同做外舍生?”
黄云台嗔道:“小王,你怎得也学会油嘴滑舌,咱们俩的学问,还不是半斤对八两。”
王恒正色道:“云台兄你莫要瞒我,时文课上朱夫子讲些八股的要诀,甚么破题,截搭,我瞧你胸有成竹,夫子还没有说翻到哪一页,你早就开始看了,云台兄肯定要举业吧。”
黄云台微微一叹,用一种哀伤的语气道:“我来自于一个古老的耕读世家,祖先早在两宋间就以科举传家,家资尚算富饶,脑子还不算笨,自己也肯花十数年功夫读书,可是,我已经决定要捐监,舍弃些尊严。只等手续办好,便要去南京国子监坐监。“
王恒惊道:“云台兄这却是为何?“
“捐监在时间上可以快些,及早取得监生的身份对我很重要。”黄云台悄言道:“我父亲早亡,家中光景实在一言难尽。”
王恒心有戚戚,一笑岔开话题。
楚公子被左右簇拥着回到清香馆时,宴席正式开始。
与上次赏菊吃蟹不同,这一次则是模仿鞑靼人烤肉,小厮穿着草原人的皮袄,手里提着一挂挂炙得兹兹冒油的牛羊肉在宴席座次间穿梭,不停地给诸生片肉,既是大块吃肉,杯中饮的自然是烈酒。
王恒不擅酒量,生怕三碗不过岗,只润润喉而已,黄云台闷头吃肉,凡有举杯致意的,都微抿几口,他人缘甚好,亦无人灌他。
席间杨大郎却喝得将近烂醉,他坐在楚公子左手,正是宴席中心,席中诸生频频向他敬酒,因他才刚与雪生梅生口角,城中一班纨绔和雪生梅生对付或不对付的轮番来灌他,他自恃酒量不错,却不防这酒太烈,几盏下去,眼皮沉重,神识渐消,心知不好,一个忍不住呕吐了出来,前襟一片狼藉。他情知这番出丑了,急急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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