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福增被关押在秘密基最偏僻的房间内,风彬与萧二雄两人便没有再跟他见过面。日常生活则由基地食堂的一位老阿姨负责。 萧二雄对风彬的安排有些不理解。 “哥,咱们做了一次绑匪。” 风彬微笑着说道,“大雄,这叫搂草打兔子。绑架范福增不是咱们的目的。通过这件事情,范福增与范成泽之间必定会产生裂痕甚至矛盾,我们机会就来了。” “如果范成泽坚持不打钱怎么办?”萧二雄问道。 “动动脑子,”风彬扔了支烟给萧二雄,他接过叼在嘴上,并没有点燃。“那就更坐实了范成泽并不在乎范福增的生死,这对范福增是极大的打击。他为范家服务了四十多年,可以说是非常忠诚可靠,功劳苦劳先不说,他一手把范成泽带大,并全力辅佐他的事业,按理说两人感情应该极为深厚才是,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两人的关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亲密。” “那赎金呢?” “一千万美金,对范成泽来说不算大数,也不算小。在部队的时候,有关部门便调查过范家,后来被人强力制止了。我知道范家在瑞士国家银行开立的账户中有五千万美金。拿出五分之一的财富来救一个家族重要成员不算过分。”风彬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天上的流云,“但是,我高看了范成泽。” “这个数额,让范成泽肉疼心疼。” “是啊,他即使不交赎金,也该报警采取营救行动。”风彬心中疑惑,“范成泽竟然完全没有行动,真是看不懂。范桶这个外号真没有白起。” “接下来怎么办?” “放了!” “放了?”萧二雄一时没有理解风彬的用意,心中十分惊讶,“就这么放了?” 风彬点了点头,“放了,这次行动只能对他们的关系造成裂痕,在范福增的心中埋下嫌隙的种子。他对范家忠诚度很高,一次行动不足以撼动他对范家的感情。我们的目标已经达到,知道了侯健参与并可能策划了刺杀莫老爹的行动。” “去见见由波?”萧二雄猜到了风彬下一步的安排。 “嗯,侯健要来江宁视察,来者不善。一定是为了段轼与姚武失踪而来。至于毛志彬,他们可能还预料不到他已经被专案组控制了。我们需要跟由波协调行动。” “河东省这下可热闹了,一个副省长被控制了,公安厅长也岌岌可危。”萧二雄想了想,“哥,如果侯健被撸下来,省厅会换谁?” “又是一个艰难的博弈过程,不知道胡正雍能不能控制住形势,闫北原与宋中强都有希望出头,但是,我认为,闫北原的可能性更大。”风彬说道。 “为什么?” 风彬笑了笑,“闫北原是廖老爷子的嫡系,廖老爷子以前隐忍不发,现在准备有所作为了。我们绑架了范福增,等于敲山震虎,给范成泽一个警告,让他知道夹起尾巴做人。范成泽收手,等于帮廖老爷子排除了来自强力部门的阻力。” 由波对风彬的汇报极为重视,当着他的面便跟省委书记胡正雍通了电话——没把风彬当外人——三人商定了一个详细可行的围捕计划,静等着侯健上钩。 “好小子,廖老爷子跟我多次提起,他对你非常欣赏。找时间到金陵来一趟,咱们详谈。”胡正雍在通话的末尾热情的向风彬发出了邀请,能得到一省封疆大吏邀请,对多少人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风彬也未能免俗,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当天夜里,范福增被带出了江宁市,车子一路疾驰,在金陵高速路出口不远的小路上,他被从车上推下来,车子快速调头,奔高速路方向疾驰而去。他摘下头套,远远看到车尾写着四个字:“绑匪专用”。 在范福增被从基地带出的同时,范成泽完成了转账操作。风彬笑着把短信亮给兰姐看,虽然是英文,兰姐阅读起来并无难度,作为名牌大学毕业生,兰姐的专业并没有遗忘多少。 “臭犊子,这么多钱,你准备怎么花啊。”兰姐既惊讶又有些担心,“会不会犯法啊。” 风彬摇了摇头,“我想以姐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用来救助伤残退伍军人和烈属军属,就像小叶子,单凭国家的补助真是杯水车薪,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兰姐想了想,说道:“别以我的名义,也别用娇莲的名义,可以选用一个指向性明确的中性命字,便于运作,将来筹款也容易。” “行,听姐的。”风彬说道,“姐想的周到,能上大学就是好。” “切!”兰姐不屑的回了一句,“什么时候想好名字了,我办理手续。” 于是,一场绑架赎金就这样变身洗白了。 范福增站在路口犹豫了一会,拨通了范成泽的电话,“我让人去接你。”范成泽说着挂了电话。功夫不大,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便疾驶而来,接上范福增后,一个漂亮的调头,又风驰电掣的离开。 范成泽在书房里面等待。范福增进来时,首先迎接的是来自范成泽审视的目光。范福增的衣着整洁,发型精致,没有一丝凌乱,安详的神态中隐藏着些许愤怒。 “回来了?”范成泽首先开口,语气冷漠。 “回来了!”范福增没有多说一词,仿佛两人之间隔着天堑。 “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放回来了。” 范福增一愣,没弄明白范成泽说这句话的含义,也不确定范成泽是否支付了赎金。他现在倾向于相信范成泽支付了赎金,尽管两个绑匪故意说没收到。转念一想,想不出绑匪这么做的目的何在,意义何在。 “如果少爷不想看到我,我回避就是。”范福增话中带刺。 “离开?哈哈哈,”范成泽忽然大笑起来,“我花了一千万美金把你从绑匪那里赎回来,你却要走?” “谢少爷,让您破费了。老奴的命不值少爷破费。” “好了,不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了。筹集款项需要时间,支付赎金晚了,你别介意。” “不敢!”范福增心中骂娘,多亏遇上两个文明的绑匪,如果是两个混蛋,自己估计身首异处,死在哪里都不好说。 “说说吧,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范成泽以上位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问道。 “我跟他们吃完饭,送他们离开后,我独自到后面的小院找空云美雀,没走两步,就被人打晕,拖到车里面去了。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范福增心情复杂。 “忘了告诉你,空云美雀听说你遇到麻烦,躲回日本去了。住的那个院落,已经卖了。”范成泽面无表情。 范福增神情复杂,自己被绑架了,短短不到五天时间,便一切都没有了。他忽然感到口干舌燥,心口堵得慌。“有些太心急了。”委屈与失望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范福增轻声说道,“都断定我回不来是吧。” 范成泽心中则长舒一口气,一个难以启齿的议题过去了。 “老增,你说被绑架了,从哪方面看,都不像呢。” “你怀疑我?”范福增冷冷说道,“我被人绑到一个小屋里面,喂下了药片,被钢鞭抽的死去活来,受尽了折磨,你却怀疑我在撒谎,自导自演?” “从你的精气神看,不像是被绑架,反而像去走亲戚。”范成泽冷冷说道,“你身上的鞭伤我看看,受了鞭伤,不可能没有留下伤口。” “你看!”范福增气愤的撸起袖子,手臂光洁如初。他愣了一下,快速脱下衬衣,前胸后背皮肤光洁,没有半点受到鞭笞的痕迹。范福增呆住了,难道自己的鞭子白挨了? “老增,你的皮肤流光水滑,怎么也不像是被鞭子抽过的样子啊。”范成泽声音变的阴阳怪气。 范福增心中充满疑惑,“你听到那个绑匪跟你说话了,不是吗?” 范成泽鼻子冷哼一声,“我也怀疑,绑匪怎么会选择了瑞士国家银行的账户,精准定位啊。” “少爷,什么意思,怀疑我骗您?”范福增虽然憋了一肚子气,对范成泽还是用了“您”来称呼。 范成泽摇摇头,“我只是心中有些疑问而已,绑匪看来把你绑了去,除了赎金,就是把你供起来了,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从你的精神面相看,你这几天过的很闲适,精神愉悦。” “您怎么能这么讲?”范福增一时找不到辩解的方法。 范成泽笑了笑,“一千万美元,不算多。其实你缺钱了直接找我要就行,不用耍花招。我知道,养个金丝雀是很费功夫和精力的,花费也很高。” “呵呵,”范福增冷笑,“你绕来绕去,无非是怀疑我做局,骗了你一千万美元。我为范家服务了四十年,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 范福增的心在流血,他忠诚服务一生的范家,竟然开始怀疑他的忠诚! “我不是怀疑,而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绑匪也不全是影视里面标准化作业吧。他们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刚经历一次严重的鞭刑,至于为什么毫发无伤,我解释不清楚。其中一个带红脸面具的人,先是喂了一个黑色药丸,后来又喂给了我一个白色药丸,白色药丸止疼明显。因为你过了两小时没有支付赎金,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大院中关了起来。今天白天,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把我送回金陵。” “他们用什么车子把你送回来的?” “一辆黑色的本田suv,车牌被条幅盖了起来。” “什么条幅。” “一个写着‘绑匪专用’四个字的短条幅。” “哈哈哈,老增,你的神经没有问题吧,谁会在自己的车上贴‘绑匪专用’的条幅,这是告诉世人,他们是绑匪吗?世上有如此神经的傻瓜绑匪吗?老增,你神经没有问题吧,吃药吃傻了?” 范福增说完后,也觉得太过怪异,但是他清楚看到了‘绑匪专用’四个字,他确信自己没有疯。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只有疯子才会说,才会相信。 一切都显得是如此的怪异、荒诞!而这恰好是风彬要的效果。在范成泽这样的人眼中,绑架,只能是影视剧里面受害人被绑匪折磨,受尽酷刑的桥段,他不会想到一切皆有可能发生。他现在认准了:一个人受了鞭刑,身体会留下伤疤,而范福增身上没有伤疤,他在说谎。 意识到这点后,范福增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解释。他很清楚,此事解释地越多,范成泽对他的疑虑越深。 “老增?没有什么需要解释地了?”范成泽问道。 “我说越多你越怀疑,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范福增一副破罐子破摔,爱咋地咋地的态度。 “好,我给你安排的休息的地方,你好好休息,也多想想,回忆清楚。”说着挥了挥手,进来两个人礼貌地把他请了出去。范福增明白,自己被监控起来了,之所以把空云美雀弄走,把院子卖掉,就是造成他无家可归的事实,好不动声色的把他软禁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范福增想不明白。一千万美元在范家眼中,应该不是多大的数目啊。 “他已经开始嫌我碍眼,想把我挤兑走了。”范福增猜测道,那两个绑匪也是范成泽派去的,否则不会在收不到赎金后,还留他一条命,甚至还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住的地方,来往的人,更像是军人模样。想到此处,他心中已经认定,是范成泽布下的圈套,那个瑞士国家银行的账户也属于范成泽所有。。 贺岩带着风彬提供的情报返回首都,他要当面跟肖部长汇报,并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安排。秘密基地的审讯工作就落到了风彬与萧二雄的身上。 他们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先从姚武开始。姚武是一个势利的小角色,除了贪财好利之外,并没有其它严重违法乱纪行为。他贪财到了没有底线的地步,不论大小,只要送到他的跟前,一概笑纳,甚至一两千块钱的购物卡,他也会非常开心的收下,并在合适的时候,作为收买人心的道具与小恩惠,布施出去。 姚武的老婆是标准的母老虎,能拿着菜刀直接与姚武拼命的那种人,真正是上的厅堂下的厨房,杀得了猪打得了豺狼。她对姚武的父母非常孝顺,对待姚武的亲属和善友爱,在姚武的家族中人缘很好。当两人家庭矛盾爆发的时候,家族中绝对没有一个人站队姚武。 姚武觉得自己很窝囊,即使有色心,绝对没有色胆在男女之事上马虎。大年初一被老婆当街捶翻在地骑在身上打耳光的惨痛教训,时刻警告他不能越雷池一步。 姚武被抓后,她的老婆主动退还了五百万的赃款,这是明智之举,帮姚武减轻了处罚力度。有妻如此,也算是姚武的幸运。 范福增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空云美雀消失了,毫无音信。藏娇的金屋也被卖了,他在金陵几天内变地一无所有。 被两个男人带回常住的院子后,他心中茫然,恍然做了一场大梦。助理把他安顿好以后,门便被紧紧关上,从外面上了锁。范福增心知肚明,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一屁股坐在茶桌前,准备泡茶。被绑架这几天,喝的茶水档次太低,要不是为了解渴,他宁愿喝自来水。忽然,一张白纸条——向着他的肚子,贴在茶桌边缘上,他轻轻揭下来,上面用铅笔写着:把你的一切写下来,将来,它能帮你报仇! “我要死了,谁在对我下手?”范福增心中一惊,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几个人的影子,在他心中,每个人都有谋害他的嫌疑。 首先是侯健,他跟侯健做过很多事情,有几桩事情是会掉脑袋的大事。他被绑架后,侯健与他的后台们,绝对不会放过他。对侯健们来说,只有他死了才是最安全的。还有一点,自己现在毫发无伤地出来,侯健们一定认为自己跟绑匪做了交易,要么出卖了范成泽,要么出卖了侯健,为了报仇,范福增也必须死。因此,侯健们的嫌疑最大。 排在第二位的应该是朱文颖,他去年略施小计,便让朱家谋划失败,白白折了一大笔钱,手中的大江制药集团也被范家控股,落入范家手中。朱家有足够的理由来恨他。更何况,他是范家最坚定的反对范大宽追求凤凰的人,朱文颖不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对他恨之入骨,理由充分。想着杀他也在情理之中。 排在第三位的是樱银财团的横泾贯二,自己出老千从他手中夺走了他心爱的艺妓空云美雀,必定被怀恨在心。虽然达不到夺妻之恨的程度,但让一个大财团傲娇的二公子在一众大佬面前失了颜面,丢掉性命的危险也非常高。 他觉得范大宽也有谋害他的嫌疑,因为他把范大宽得罪的很彻底。当范大宽要求他出面帮助撮合他与凤凰的时候,被他严词拒绝。范大宽恼羞成怒并出言不逊的辱骂他,他一时忍耐不住,狠甩范大宽一巴掌。狗子开始替主人做主并教训主人的时候,狗子的后果可想而知。朱文颖撒泼打滚,要把他的老脸抓挠破替宝贝儿子出气;而范成泽冷眼旁观,脸色阴沉,仿佛能拧出水来,“只要我还在,就绝不允许你跟凤凰在一起。”范福增当时愤恨地说道。 “那你就去死!”范大宽咬牙切齿,用阴恻恻的腔调说道,“我会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范福增仔细考虑了一圈,他没有考虑范成泽,虽然两人心有嫌隙,他从不认为范成泽会谋杀他,要他的命。他盯着纸条看了半天,然后轻轻的把它撕得粉碎,丢进了垃圾桶。 他相信危险存在,现在的形势与他被绑架前相比发生了极大变化,让他不得不防,可是,纸条是谁留下的?写好的东西交给谁,是未解的谜。 写,还是不写,他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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