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次日清晨,梅兰一大早便赶到琉璃阁唤门,将白凤一行人逐个叫醒,说是要替他们的衣装礼仪把把关,为免失了他这位引荐人的脸面。 赵括、阿鹃、白凤、赵小妹、慕容嫣,从左至右一字排开,于阁前让那梅兰仿若甄选上好药材一般拨弄、细嗅。赵括瞧着眼前这个身高同阿鹃差不多的男人摆弄自己的宽袖子,然后捂鼻像闻到恶臭的模样,内心只觉十分厌恶。 “赵公子,我这里有些胭脂香粉,要不要我给你涂一些?”梅兰道。 赵括忙摇头,道:“我可不用那玩意儿!” 梅兰无奈耸肩,走向下一人,惊道:“哇!阿鹃姑娘,这身粉白相间的衣裳太适合你了!” “是吗?我可觉得比起自己的衣服,要难受多了!你看这裾那么长,人家都要迈不开腿了!”阿鹃怨道。身旁的赵括循声望去,方才发现阿鹃换上了汉人的服饰,褪去了她那紫黑的苗式衣裙,不过头上的银饰还戴着二三样。那粉色绸缎内衬和白纱外套的搭配,令佳人更显俏丽,同时又不失端庄。 “唉,终于穿得不像个野丫头了。”赵括笑道。 “赵公子,你怎么能这样说!” 赵括被眼前美人迷了一会,回道:“阿鹃,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原来那样实在太过别致、引人注意了……” “那你没有瞧不起我们苗人?”阿鹃挤着一对高低眉,略不满道。 “阿鹃姑娘这样可人的女子,怎会让人嫌弃?”梅兰和道。 另一头的赵小妹耐不住了,小跑小跳到梅兰跟前,转了一圈,白裙上的黑色花纹随之飘荡,俨然画中人。 “梅公子,你看我这身怎样?”小妹问道。 “朴素而不失典雅,大家闺秀之范,甚好!”梅兰移目看向那一对男女,道:“慕容姑娘自是不必赘言,体态匀称,美若娇花。就是白公子,怎不穿正装出席?” 白凤回道:“你们的衣裳袖子太广,在下毕竟不是何大雅之人,因此让媚娘改成了窄袖的款式,便于挥剑。” “噢!”梅兰恍然:“那现在再指点你们些许礼仪。我家公子虽贵为家主,但其实尚未成家,年岁二十有六。所以你们一定不能直呼其为‘家主’,称其‘干公子’即可。” 阿鹃怅然道:“什么人嘛!要求真多!”说罢,梅兰便引着众人去往干府。 早晨的江州时值“早市”,街上行人虽不算密集,但已是渐渐增多。行商们的叫卖声、路人们的谈笑声、孩童们的逐闹声,互相交织在耳旁;左边的烧饼铺、右边的杂货店、前头的算卦先生、后头的运货小车……来来往往,不胜枚举。 几人途经一人声鼎沸的玉石匠人处,好几名衣着华丽的妙龄少女、少妇聚在那。 “‘七彩琉璃簪’乃几年一成的稀罕物,价高者得嘞!”匠人大声吆喝,引得店前妇女争端,愈演愈烈。 赵小妹睹见那透明精致的玩意,直觉新奇,拉着哥哥便说要去买。赵括见身上盘缠所余业已不是能随意挥霍的境地,是以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小妹随即抽搭着嘴脸,从“小大人”变成了个惹人怜的小姑娘,忧愁地看着那簪子。 “别摆着这副模样,我不会给你买的。”赵括知根知底地讲道:“况且那样的东西,只是看上去新奇罢了,说不定还没你戴着的银钗值钱呢!” 阿鹃见状,边安抚小妹边斥责道:“赵公子,你这算什么哥哥呀!走,让姐姐我给你买!”话音刚落,这姐妹二人便推开人群,进了店,雷德其余同伴只能在外头暂作等候。 “老板,这簪子怎么卖呐!”阿鹃问道。 那头戴绿冠的匠人伸出五指,道:“至少得这个数。” 阿鹃往衽间探了探,拿出了一支嵌有精致银花,花蕊处还镶有绿宝石的簪子,给向匠人,道:“您看我拿这簪子来换,如何?” 匠人见簪后,两眼发青,直呼此簪锻造者技艺高超,当机立决,达成了交易。二人就此回到路上,继续前行。 小妹拿着“七彩琉璃簪”,只觉羞愧,向阿鹃说:“阿鹃姐姐,你的簪子看上去名贵多了,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们苗家人身上戴甚多银饰,便是要拿了当银子用噻!”阿鹃颔首抬眉向赵括,娇羞道:“况且……这也算是我的嫁妆,用在小妹身上,也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吧?”旁人闻后,皆笑不绝耳,除了赵括挠额看向另处,作势不知。 俄顷,几人已到干府门前。梅兰向看门人耳语了几句,让几人伫立片刻。单从门前摆放的物什来看,万灯镇的石府可要比干府庄严气派多了。相比石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干府只在门两侧立了几株青竹,甚显清雅、简朴。 得到应允,几人随着梅兰进了门,饶了二三间屋,径直到了府中一处池塘旁。一个瘦削高挑的白影站在木廊边上,左手持着一个银色的钵子,右手则时不时从中捻起些碎屑,往池中洒去。嘴中还念念有词:“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梅兰欺身上前,作辑道:“公子,人已带到。” “见过几位,在下干玺,字令和。”眼前纤瘦得如竹竿样的男子,因手持它物,无法行拱手礼,便微躬腰身,说道。他面上抹了厚厚的脂粉,呈现极不自然的惨白,唇上还缀了点红妆,若不开嘴说话,只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位病态的女子。 与干玺第一次相见的几人只是好奇非常,出于礼节,不便多问。几人先是逐个回礼,作了介绍。那干玺对赵括斑白的两鬓甚感异常,问道:“赵公子模样长得老成,想不到居然仍未及冠?” “呵,让干公子见笑了。”赵括回道。 干玺随手从钵子里念了一撮屑抹,丢入池中,向梅兰问道:“梅兰,知道官府为何要撕掉对那苏青的通缉了吗?”池中五颜六色的金鱼争先探嘴出水面,抢食那钵中之物,看上去十分有趣。 “公子,官府想必是自知无能,不想多费周折,所以干脆放弃了追捕……” “唉,那卷典籍,对我而言十分重要,可惜……”干玺自言片刻,发现差点忘了到访的贵客,致意道:“真是失礼,几位远到而来,却听在下抱怨了半日。这位,想必就是慕容燕的后人了?”干玺放下银钵,踱步走到慕容嫣身前,忽然单手抓起她的右手,另一只手抚着其手背,问:“怎样,可否感到不妥?” 慕容嫣大羞,挣开了干玺的爱抚,躲到了白凤身后。赵小妹见此,欲为慕容嫣鸣不平,道:“干公子,怎能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子这样轻薄?” “呵,看来不是我。”干玺自嘲道,仿佛没有听见小妹的呵责,随后凝望着护在慕容嫣身前的男子良久。 “什么是不是你啊?这样无礼,还说是什么名门贵公子呢!”阿鹃讽道。 赵括唯恐事态恶化,忙问道:“干公子,请问此间是否有何缘由?” “‘巫之血脉’,在碰触到‘命定之人’的那一瞬间,身体会因为经受到对方过去记忆的冲击而昏死过去……”干玺语重心长道:“慕容姑娘,是否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 慕容嫣与白凤四目相对,沉吟了片刻,道:“你知道我的事?” “在下曾经到过塞北,寻过关于鲜卑族巫女的传说,并将其编撰成典籍。可惜典籍让那‘大盗’苏青盗去,为此我终日茶饭不思,苦恼不已。”干玺哀声叹气,对着白凤说道:“想必这位白公子,便是你的‘命定之人’不错?” 除干玺、白凤、慕容嫣外的人皆对这些传说闻所未闻、一头雾水。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跑来通报,道:“公……公子,外面有个头戴竹笠,身着布衣的剑客打倒了守卫,闯了进来!”说罢,一阵打斗之声将将传来。 那剑客肆意妄言,道:“现在是白天,不便染血。在下奉劝你们干家速速将慕容小姐交出来,否则,休怪我大开杀戒!” 慕容嫣依偎在白凤身边,颤抖着双唇,惊惧道:“是……文涛?” 身旁的少年随即伸手摸向“龙鸣”剑柄,走在木廊处几人的最前面,迎着扑面而来的杀气,准备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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