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靳延顿了顿,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原因。</p>
他有些抱歉:“节哀。”</p>
这本是她安慰江明轩的话。</p>
江黎摇了摇头。</p>
“有些事我不想藏在心里,可能说出来我会好受一些。你听着,不管我哭不哭,你就让我说个够,好不好?”</p>
罗靳延应了她。</p>
江黎心口有些堵塞发闷。</p>
“其实我自己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哭,人很奇怪对吧?我只见过他一次,甚至连一声爷爷都没叫过他,但是在听到人说他在临终前有多挂念我的时候,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这种情绪。”</p>
罗靳延拨弄着她耳边的碎发,手指在她脸颊一次次划过,垂着头认真看着怀里的她,听着她说话。</p>
“我一直以为他很不喜欢我,很不喜欢我们家,他凶巴巴的,第一次见我就逼着我做选择,我觉得他有钱有势惯了,就不把我们这些穷人放在眼里了。”</p>
江黎顿了顿,转过头看着罗靳延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很穷的,比我欠你钱的时候还要穷。”</p>
“可是穷也有穷的开心,我从没有因为我们家穷而难过,但这在他眼里就好像是一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高高在上一副自己是对的样子让我觉得讨厌——至少那时候我是讨厌的。”</p>
江黎捏着手里的梨花,罗靳延应了一声,拥着她的腰抚了抚。</p>
“现在呢?”</p>
江黎摇头:“我这一辈子都在努力,小时候常听人说我命不好,那我就努力改自己的命。我发誓命运不能让我抓住任何一根有希望的绳子,不然我一定会抓紧,拼了命的往死爬。我就是想证明,跟所有人证明,跟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人命不好的他证明,跟老天爷证明,即使我做的选择是不被认可的,我一样能做到最好。”</p>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眶都是微红的。</p>
江黎刻意低着头,紧紧盯着手里的梨花。</p>
罗靳延的下颌抵着她发端摩挲,成全似的不看她的眼。</p>
“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你还了我的债,站在寻常人没到过的高处,你生命力太强,老天爷都由不得你命不好。”</p>
江黎笑了笑,知道罗靳延是在安慰自己。</p>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p>
人走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p>
江黎仰起头看着成片掉落的梨花,在记忆中搜寻着那仅有的片段。</p>
“我一直以为自己怨他讨厌他,如果不是他固执,可能一切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归根结底都是他太固执太古董,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想的。”</p>
“可是,罗靳延。”</p>
江黎有些哽咽,语气有些模糊:“他说他错了,他承认是他固执了……他怎么能认错?他认了错,我还怎么怨他。”</p>
“我说我怨他讨厌他,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忘了。”</p>
血缘这种东西太奇怪了,在江黎跨越了近二十年的长河里,她所想证明的假想敌早已变得模糊不清。</p>
她早就不在意了。</p>
可偏偏江明轩一提起,说这个固执古板的老头在弥留之际一直看着她的照片想念,直到连人都认不清了,还要叫着她父亲的名字一遍遍认错。</p>
江黎只要一想起,她连怨的力气就都没了。</p>
她都还没向他证明,她选的路没有错。</p>
罗靳延用手掌遮住她的眼,一次次吻着她的发顶。</p>
江黎没有哭,她到底是没让眼泪落下来。</p>
她仰起身子伏在罗靳延的身上,垂在藤椅边的手松了力,梨花轻飘飘掉在地上。</p>
江黎叹了口气,眼睛还是红的。</p>
她曾以为,那个固执的老头带来的会是纠缠在她命运中的一道黑影。</p>
“人死如灯灭,”她说,“灯灭了,黑影就看不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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