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远远不够，时天佑每天早出晚归，偶尔奔走在那些觥筹交错的酒局中。 柳云理解时天佑的不容易，但更心疼时越异于同龄人的隐忍。 </p>
所以在忌日前夜，提醒了时父数遍，千万别忘记陪时越一起去看看妈妈。 </p>
可临到头，他还是失约了。 </p>
时越将自己带来的那束百合轻轻搁放在林嘉墓碑前的空地上。 </p>
少年撑着黑色柄伞静静站在那儿，身形挺拔坚毅。 </p>
在朦胧雨雾中，像是要与身后那片苍翠绿山融为一体。 </p>
一种近乎缥缈的不真实感。 </p>
伴随着淅沥的雨声，少年清洌的声音随风一起飘散。 </p>
“妈，我挺想你的。” </p>
后来雨势渐大，簌簌下坠，击打在林嘉的墓碑前，还有那束百合花上。 </p>
时越的那把黑色柄伞留在了母亲那里，护住她的一隅之地，护住她最喜欢的花。 </p>
他向来知道的，他的母亲最讨厌下雨。 </p>
可是她孤独躺在这儿的数年，又淋了多少场不为人知的雨呢？ </p>
车子无法开进墓园，往山脚下走的路上，身后的保镖无数次想要替他撑伞，但都被拒绝。 </p>
返程路上，偶然经过山塘街，昔日与母亲的记忆愈发鲜活起来。 </p>
“停车吧，我想一个人下去走走。” </p>
保镖和司机都被他遏制在原地等候。 </p>
至于为什么要拒绝他们递来的伞，时越想，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在今天，他的确该淋一场雨的。 </p>
青石板路向前蜿蜒，雨水打落在窗棂，沿边花香阵阵。 </p>
这曾经也人潮拥挤过，但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p>
他就是在这里遇见纪清竹的。 </p>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p>
她也同样没撑伞，女孩穿一条洁白长裙，淋过雨的长发悄悄滴落水珠，白裙晕开点点透明痕迹。 </p>
袖口的系带没绑上，直直垂落下来，快要与铺满鹅卵石的地面相触。 </p>
时越自小对“美”这个词并没有什么具象的定义。 </p>
但此刻眼前的女孩，却叫他想起曾经学过的水墨画。 </p>
中国画中的最高境界，在于水墨留白。 </p>
白有无尽之意，留白几分，以无相表达意象，营造的是一种气韵灵动、遐想联翩的无尽妙境。 </p>
女孩注意到他，翩翩而至，站定在他面前。 </p>
眼眸泛着湿漉漉的潮气，静默着盯了他三秒。 </p>
——“你也和妈妈吵架了所以离家出走吗？” </p>
很无厘头的问题。 </p>
但时越却回以一声细微的叹息。 </p>
“我没有妈妈了。” </p>
雨还在不间断地落着，从豆大的雨滴转变成蒙蒙的细雨，好像有变小的趋势。 </p>
远处的拱桥赫然屹立，在雨中更显苍老悲怆。 </p>
时越以为的一切都没发生。 </p>
面前的女孩没有像小说情节发展的那样，为他递一把伞，抑或是为他擦去额前的雨水。 </p>
这些，统统都没发生。 </p>
她听完那句话后，只是静静站到他的身边，陪他淋了一场雨。 </p>
缄默许久后，她忽然伸手去接滴落的雨。 </p>
她的嗓音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的软糯与空灵感，“或许，你看过余华老师的《第七天》吗？” </p>
时越不解。 </p>
那头如流泉般清澈的声音继续传来，“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p>
“以后你淋的每一场雨，就当是妈妈对你无限的爱和想念吧。” </p>
潮湿空气里笼着朦胧薄雾，时越和纪清竹站在青石阶上，望见远处庭院种满的绣球花。 </p>
墨绿色植被中盛开着大团大团的蓝色花球，花球中的一朵朵小花像是一只只振翅的蝴蝶。 </p>
纪清竹指了指那片开得盛大的绣球花，对时越说：“绣球花的花语是相聚。无论分开多久，都一定会重新聚在一起的。” </p>
“你也可以把它当作是一种希冀，只要你一直记得，你的妈妈就会一直存在。” </p>
绣球花还有一个浪漫的别名，叫做无尽夏。 </p>
时越往后再回忆起曾在山塘街巷遇见的女孩，都会有一种不真实感。 </p>
她分明是像长夏的朝阳般灿烂明媚的人，却毫无征兆地闯入他困顿潮湿的雨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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