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桑枝夏裹着去年徐璈特意猎了雪狐做的银白狐裘，踩着脚下嘎吱作响的积雪，亲自到了粮仓。</p>
昨日得了消息在此等着的人已经不少了。</p>
桑枝夏看到那些穿着单薄的老人孩子也青着脸在雪地里等着，眉心不动声色地一皱。</p>
她侧过头对着身边跟着的薛柳说：“这么冻着不是个事儿，叫宋六他们在边上的草棚里放几个炭盆，把人叫到那边去等着。”</p>
桑枝夏是好意，想着怕下锅的粮还没买到，受不住冻的人就先倒在了雪地里。</p>
可心焦怕买不到低价粮的人却不敢领她的好意，固执地要站在原地等着。</p>
村长也来了。</p>
往日都笑眯眯的老头儿望着打谷场里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眼中带了深深忧色。</p>
“丫头啊，我怕会出事儿。”</p>
桑枝夏闻声微顿：“您的意思是？”</p>
村长用力搓了一把被冻得发白的脸，沙哑着嗓子说：“粮价居高不下，你开了仓低价卖给村里人，是善心也是善举。咱们村里虽然也有那薄肠寡肚不晓得好歹的，可只要有了活路，终归是做不出太恶的事儿，别处不一样。”</p>
村长在洛北村很是得民心，说出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p>
再刺头的人到了村长的面前，也必须得收敛三分，否则就是触怒了全村老少。</p>
然而这只是在洛北村。</p>
洛北村里的人他约束得住，那村外的呢？</p>
寒冬暴雪，卖空了米缸，饿着肚子买不起粮的人数不胜数。</p>
外头的人若是知道洛北村里有这么一座存了大批粮食的粮仓，焉知会不会有人在走投无路之下起了歪念？</p>
不患寡而患不均。</p>
有人在砸锅卖铁求活命。</p>
有人却在桑枝夏的留有余地下，侥幸看到了一线生机。</p>
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对徐家而言将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p>
村长眼中忧色不减。</p>
桑枝夏听完只是笑笑：“您老安心便是，我有应对的法子。”</p>
在答应开仓卖粮的时候，该想的她就已经都想到了。</p>
只要有不怕死的敢来，就有足够的把握一次把人送走。</p>
称米斗粮的是临时从粮庄里叫来的人，边上坐着拿着纸笔负责记账的，是小半年滚圆了不少的许童生。</p>
许童生是洛北村土生土长的人，在村里颇有威望，也熟知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请他来做账最合适不过。</p>
许童生不满地瞪着眼前裹着一身破棉袄的男人，恼火道：“赖麻子我还不知道你？”</p>
“你家里大大小小总共就三张嘴，你老娘七十了，你家捡来养着的妹子才十二，三张嘴一个月能吃得下多少？张嘴就要买一百斤，你当我是傻的？！”</p>
被叫做赖麻子的人还想辩解。</p>
许童生面色骤冷拔高了嗓门：“东家说了，能买多少按家中有多少张嘴来算！”</p>
“不拘男女老少，一张嘴最多可算五斤！多了一粒米都不行！来了胡搅蛮缠，那也是半点不卖的！”</p>
“愿卖的就按着规矩来，不愿的就去买贵的！庙小伺候不起挑三拣四不知好歹的黑心王八！”</p>
这话说得刺耳，却不扎心。</p>
这时候赶着来买粮的，多是等着米下锅的。</p>
可也防不住有那黑了心肝想借此牟利的。</p>
想低价从徐家的粮仓里买走，再拿出去高价卖了换好处，这样的事儿桑枝夏早就想到了，她也容不得。</p>
一人五斤的粮不算多，可每家每户的人头攒起来算，一个月杂七杂八的加上地窖里存的白菜萝卜，也绝对能活得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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