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简朴葬礼

今天是青林村统一下葬的日子，天刚蒙蒙亮，青林村村口到处是折断的竹木，隐约可见村中一处处废墟，残垣断壁上纵横交错着椽檩。后山坡上，群鸦盘旋飞舞，发出一阵阵令人背脊发麻的啼叫。 昨晚又是一场凄风苦雨，村前河水哗啦啦飞泻而去，涛声呜咽，仿佛哭诉着自然界被破坏得支离破碎，像沉重的伤痛病人在痛苦挣扎，在悲伤哀鸣，仿佛控诉着那些为膨胀的私欲，而肆意挥霍资源破坏环境的罪魁祸首，仿佛诉说着人间重大灾难下的一幕幕生离死别! 一阵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响起，只见全村仅有一名中年男子背着鞭炮，手里燃放着长串的鞭炮为送葬队伍开路，况平伟跟随在后，一边催促一边抛洒着大面额的买路钱(冥币)。 四百多亡人的送葬队伍车水马龙般飞跑着跟来，每家是灵位、引魂幡、遗像、花圈在前，按照个人与亡人的亲疏关系排序下来，接着是两人抬着一名亡人，后面是送葬的亲友族戚邻里乡亲，最后是村委组织的一套锣鼓、一匹黑狮，最后一条白色孝龙压阵。 刘文达是闻名远近的鼓手和喊吉利诗的高手，满含悲痛万分投入地敲打着胸前的大鼓，况太岳自恃在村中位高权重，执掌着孝龙龙头，况平原惯于卖弄超人的功夫，又在龙头前舞弄元宝吸引长龙奔腾翻飞。 因为交通中断县城毁灭，下葬的东西万分紧张，许多亡人根本就没有寿衣、棺材，这鞭炮和香蜡纸烛花圈还是熊四海乘坐飞碟，偷偷到没有遭灾的邻市买来，送给乡亲们的，个个都不知道熊四海在这绝境中怎么搞到的，让况家几人既嫉妒又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送葬队伍中，刘念左手端着熊幽兰和熊小晖的灵位，右手拿着两条引魂幡，萧从瑛端着两人的遗像，周世雄和周大山抬着熊幽兰，熊四海横抱着熊小晖，后面是熊四海母亲悲恸地低着头，肩扛两个花圈，脚步沉重地紧跟着…… 按照当地风俗习惯，送葬是一项非常隆重及讲究的仪式，首先要请当地最有名望的阴阳术士测算安葬时间，筛选最佳墓地，从而达到有利亡人、家人及子孙后代和邻里乡亲平安发达的要求，至少要求全体平安。 从去世到安葬的时间段，亡人的亲人必须昼夜点长明灯、燃香烛、供酒饭守护陪伴，准备安葬事宜和对宾客的食宿接待，待下葬凌晨的前一天晚上，各大亲友族戚和单位组织的吊唁队伍陆续赶来，每个队伍的到来就是一场倾盆的血泪雨、烟花的竞彩夜、狮龙和锣鼓的悲恸泻泄、鞭炮和吉利的此起彼伏。 在各吊唁队伍酒足饭饱之后，举行悼念活动。如果没有追悼活动，各吊唁队伍请来的乐队和锣鼓队，则会在灵堂前轮番献技，最后比个输赢，达到通宵达旦陪伴亡人的目的。 第二天凌晨出殡时间一到，所有吊唁队伍的锣鼓、狮子、孝龙都跟着出殡队伍浩浩荡荡地一起送到墓地，在墓前空地上盘龙舞狮敲锣打鼓，用吉利诗悼念逝者，再逐个到墓穴与亡人道别，其锣鼓和狮子的数量都是以百数计算的。抬棺木和抬丧人数就各自多达十六人。 拿灵牌、遗像、花圈、引魂幡的人选，是辈份低于亡灵的孝子，而今日四百余人的出殡大典，人手紧缺只好将就行事，场面显得冷清万分和特别寂静单调，但四百多亡人的阵容反而使人感到更加笼罩着重灾之后的沉痛气氛和凄凉感觉！ 现实中，微弱单调、时断时续的鞭炮声远去，一片呜咽饮泣声中，源源不断的送葬队伍快速行进着…… 芸芸众生绝大部分都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行为破坏了环境，可能引发的自然灾害，有些则是利字当先麻木不仁，有的当然是因为生计、被迫无奈地下手，可终究都是破坏了生存环境，当下也正在大肆进行，有诗为证 : 植被依托毁， 油煤白粉害， 垃圾困城镇， 人命还欠债! 乱葬岗墓地的凌晨，天色阴暗雾气浮动，无数乌鸦在时隐时现地盘旋着、哀叫着，它们也同样经历了一场恐怖而悲恸的浩劫，表达着对遇害者的哀悼，同样是它们的至亲骨肉或者朝夕相处的同伴。 与大山相接处的墓地顶端平坦地方，有熊四海家祖宗几座做工考究的高大石墓鹤立鸡群地耸立着，刻着碑文和对联，最中心的大坟葬着一名清代武举人，曾有三道青石围墙和门楼，还有一根五丈高的青石旗杆。 这几座石墓前的大面积乱坟间，稀疏枯瘦的竹木在晨风中悲哀地垂头致意，竹叶更在晨风中痛苦地哆嗦。高低大小不同的旧坟纷乱地纵横重叠着，大都是一大片无法考证的无名氏土坟，有的因年代久远几乎与地面同高，有的被野狗山狼掏了洞穴。 现在的大面积乱坟间，又新挖了无数墓穴，许多新土上居然还有几根不知何朝何代何家何人的白森森骸骨。 送葬队伍进入墓地，况平伟和放鞭炮的中年男子绕墓地一周，间间断断抛了些冥钱和放了鞭炮，送葬的各家乡亲将亡人对号入座地放进自家墓穴的棺木或薄板中、或席子上，将亡人盖布四角拉起来遮住青天，直系孝子整理亡人仪容和纠正着亡人的身姿，辈份低、年龄小的亡人家庭就没有办法讲究了，长辈平辈只得出手打理。而那些端灵牌、遗照、拿引魂幡和花圈的孝子们，则顺着墓穴的朝向五体投地地跪拜着，意思是跪送亡人魂魄升天。墓地前有一大块平坦玉米地，枯干惨白的玉米苗被践踏倒地，刘文达四人正敲打着丧葬专用的锣鼓哀调，绵长伤感低回婉转，如哭如诉山悲水咽。孤零零的黑狮时而伏地默哀，时而长身而起引颈悲鸣，仿佛满腔悲痛地尽情渲泄。而修长白龙则挺立一旁，况太岳晃动着龙头，颔首应和着锣鼓调子。 刘文达朝天一举鼓槌一声大喝，锣鼓呛呛呛呼应三声，孝狮伏地颔首与孝龙一起应和，他后面每吟颂一句全场都这样呼应三声，但听他高声朗吟道： “千缕愁云满天暗， 万行悲泪遍地哀， 何故苍天降此劫， 又使人间遍祸灾！” 锣鼓又恢复了舞狮调儿，黑狮又腾身怒舞，抒发满腔悲愤。 熊四海一边在盖布下整理小晖的仪表身姿，一边流着血泪道：“晖儿，爸没有保护好你，我心如刀割呀，如果不是有你奶奶，还有更多的小朋友和乡亲们需要我，我真想陪你去了!晖儿，我们下世再作父子，我发誓一定保护好你！你安心去吧，爸的心永远陪伴着你，永远！” 他含泪吻过儿子冰凉如雪的额头拿起小棺盖准备盖上，萧从瑛再次跳进墓穴伸手就要抱起小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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