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后的几日里,周钧下午放廨,总是能在安上门外看见孔攸。
这孔攸的脸上,总是挂着痴痴的傻笑,捧着棋盘在皇城门外,准时等着周钧的出现。
那些个官吏,瞧见孔攸,总要戏弄几句,更有甚者,还上前踢踹几脚、大笑两声。
孔攸也不恼,只是静静站在坊街上,两眼无神的望向皇城发呆。
宛如泥塑一般的孔攸,只有在看见周钧出现的时候,才会动作。
面对这每天都要找上门来下棋的怪人,周钧也是不堪其扰,试过快步离开,试过大声呵斥,也试过避道而行。
那孔攸,真的如痴儿一般,不管周钧如何言行,每日赶也赶不走,躲也不躲不掉,只求一局对弈。
周钧被孔攸烦扰的无法,也只能同意。
但最让周钧烦闷的是,倘若只是棋戏,倒也罢了。
关键是那么多日的棋戏,无论是烂柯,还是摴蒱,抑或握槊,周钧连一局都未赢过。
有几次,周钧发了狠,回去好好磨炼了一番棋艺,颇有自信下一次就能取胜,但贺监,他以曲水流殇为题,要孔攸在一炷香内铺采摛文,作成一赋。
哪料到孔攸,在一炷香的时间里,连作了三赋,辞赋、骈赋、律赋皆有一,众人观其文才斐然,皆叹服。
贺监欣喜不已,当场便收孔攸做了外檄弟子。
按理说,孔攸有这般才学,未来前途自当不可限量。
但天有不测风云,曲江文宴的半年之后,孔家就被卷入了谋逆的案子,阖家上下皆被籍没。
在被捕的过程中,孔攸不幸被弄伤了眼睛,后因缺乏药物治疗,终究是失去了一眼。
至于孔家,皆为官奴,女子入掖庭,男子被流配。
贺监爱惜孔攸之才,多方走动,又亲自请托,这才保下了后者。
那时,年幼的孔攸虽然身为官奴,但在贺监的照护下,免了流配之苦,做了太府寺的一个杂仆。
在那之后的几年里,孔攸的父兄叔侄,皆殁于边疆战祸,母亲和阿姊也外赐给了蕃将,再无音讯。
偌大的孔家,到头来,只剩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也从那时开始,孔攸时而发呆,时而自语,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离群索居起来。
有人认为他得了癔症,便有了『孔痴』的诨名。
弄清楚了孔攸的经历,周钧也叹了口气。
自景云二年(公元711年)始,短短六年时间,李唐王朝出现了七次政变、四位皇帝。
唐中宗、唐睿宗、韦皇后、安乐公主、太平公主、武三思、武承嗣……朝堂之上,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统御局势。
那几年里,政变和谋逆,在大唐朝堂之上,就如同喝水吃饭一般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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