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婆婆听出她语气中的痛苦,又见她的眼泪蓄在眼眶里,本想继续安抚她的情绪,听她提及一个人名,哑婆婆想了下,双手快速打了几个手势,锦鸢却看不懂。 看哑婆婆神色有些激动,锦鸢略平复些心情,问道:“您要说什么?” 哑婆婆啊了几声,视线四扫,抓起一件外衣将锦鸢的身子遮住,站起身匆匆朝外走去。 婆婆? 一时间陷于悲伤之中的情绪被打断。 锦鸢抬手擦去眼角渗出的眼泪,抬眸看向窗外的月色,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有些不妥。 婆婆心善,待她亲近。 但毕竟是小院中的人。 更是赵非荀的人。 若是刚才那句话被传入赵非荀的耳中,又要成为拿捏她的错处,又要惹他怒、遭他的罚。 只是立荣仍在山中,如果能用罚换来立荣的安葬…… 锦鸢缓缓闭目,心中浸满绝望。 她愿意受下—— “哎呀婆婆!”门外传来轻风大呼小叫的声音,接着便是推搡着进屋的动静,轻风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愈发清晰,“婆婆您扯我做什么啊!锦姑娘在里头呢,我不能进去——哎哟——” 哑婆婆嫌他一个大男人聒噪,用力一推。 轻风跌跌撞撞地被推进来,踉跄了两步后才站稳,抬头看见锦姑娘围着衣裳,坐在床上,散着头发,神色有些惊愕地看着自己。 轻风方才站直身体,理了下衣襟袖子,轻咳一声,“锦姑娘找我?” 锦鸢拢紧外衣,微微摇了摇头。 轻风:??? 他连忙转身去看走进来的哑婆婆,“婆婆——” 哑婆婆朝他打了几个手势,轻风这才弄明白,恍然大悟:“您是要问今日在山中遇难的那个小厮啊——” 是立荣! 锦鸢透着疲惫的眼底亮起一道光来,神色不复冷静,出声问道:“你们拿他怎么了!” 轻风本不想提这件事,毕竟那小厮可是把锦姑娘拐走的人,锦姑娘还当着大公子的面说要嫁他为妻…若是让大公子知道姑娘还心心念念的那人,定又要生气。 可是,轻风听出来姑娘口中的戒备,似是认定他们对那小厮做了什么,轻风心中不愿意自家大公子担这个恶名,解释道:“姑娘别激动,我们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将那小厮下葬了,人死了总得入土为安,况且那处频有路人经过,就那么放着实在不妥。” 这一番话,却教锦鸢怔住。 他们将立荣下葬了… 轻风还要张口继续说,谁知还未开口,就被哑婆婆拍了下胳膊,又指了门口,意思让他出去。 看他不动,哑婆婆直接上手,在他后背上推了一把。 轻风…… 也只好出去。 哑婆婆也出了一趟屋子,等回来时,端着热气腾腾的清粥小菜进来,让她吃些东西。 锦鸢盯着,从罩着的外衣下伸出手,想要将粥碗端起,才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栗,竟是连一碗粥都端不稳。 在轻风离开时,那一席话已经让她心里已彻底乱了。 她死死扼住那些闪过的念头。 但身体却藏不住这些情绪。 哑婆婆伸手,替她端起粥碗,又捏着勺子,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白米熬煮的稀烂,粥汤色泽乳白浓郁,散发着清香。 哑婆婆啊啊的出了两声,催促她快吃。 口还未张,忍着的眼泪先一步落了下来,跌入勺中的白粥里。 哑婆婆一边喂她,一边用帕子掖去她哭出来的眼泪。 一碗粥喝下去,接着又是一碗苦涩的汤药下肚,婆婆捏了一颗膏糖喂她,连一丝苦都不让她尝到。 吃完后,哑婆婆又张罗着替她擦洗身体,换下被汗湿的里衣,做完这些后,婆婆才抚了下她的肩膀,目光慈爱如长者,指了下床铺,让她快些睡觉歇息。 哪怕不通过语言,锦鸢也能接受到温暖的善意。 “今夜辛苦您了…”她垂下眼睑,低着声说。 婆婆似是笑了下,发出一丝气声,扶着她躺下去,又盖好被子,在她额上探了下后才起身离开,回了屏风外的长榻上卧下。 烛火被挪走,她的眼前一片漆黑。 但心底情绪纷杂。 想起立荣的音容笑貌,她心窝口止不住的发疼,深知不该如此放任自己,但她终究…愧对立荣的深情。 这一晚,就当是她的赎罪。 其他的事情她不敢去想、也不愿在今夜想起,闭上眼忍着胸腹下细微折磨人的疼痛,等着药效起来,沉沉入睡。 这一觉,竟再无梦境袭来。 之后两日,锦鸢一直生活在小院中。 轻风也日日守在小院里没有离开过半步,锦鸢心中清楚,这应当是在监视自己。 但她也从轻风口中听到了不少消息。 爹爹与小姐在那一日就被送回京城的家中,而国公府中她的噩耗已经传遍,又听说沈如绫因此大受刺激,身子愈发不好,已经前往五通观中去静修。 她抬头,看着身处的这一方院子。 宿命…其实也变了。 至少在梦境中,立荣不曾死,她也不曾被困在小院中。 如今国公府里的‘锦鸢’已经失足溺水身亡,那她便无法再回国公府,哪怕是沈如绫与顾生的偷情被揭发,自己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被发卖入青楼,爹爹也不会病逝,小妹也不会自尽。 回想她当初想要梦见未来之事,心中只有两个念头,一是想要护住家人,二是想要护住自己。 眼下爹爹与小妹的命运已经改变。 而她—— 她不敢再想逃离一事。 赵非荀的权势遮天,自己沦为笼中之鸟。 只能等着他厌烦了,又或是自己走到最后那一步,才会结束。 今后是要在这小院中度过,还是与梦境中般,她再次成为赵非荀的通房丫鬟… 又有何区别。 哪怕未来看不见希望,她仍要咬着牙、咽下血泪活下去。 锦鸢有些发冷的环住胳膊,一丝丝冷意从心底钻出来。 袁大夫的药方极好,再加上锦鸢底子好,一夜过后便已无大碍。 只是袁大夫能医得好病,却看不好心病。 第二日起,锦鸢多是一人枯坐着,眉眼间神色淡淡,若同她说话,她也会回话,眸色安静如一潭死水。 她不再落泪,但也不再笑。 甚至连年轻姑娘们爱戴的簪子都不用,只用一根木簪绾发,整个人静静的坐在院中,生气单薄。 哑婆婆愁的叹气。 正是好年纪的姑娘,这般下去没病也要生出病来。 轻风也抱着剑,坐在廊下叹气。 才叹一口气,就遭婆婆瞪了眼。 轻风抽了下嘴角,万分无奈道:“在这院子里,我要是再不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里头没人住的呢。” 说完后就挨了婆婆的一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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