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这里不缺人洒扫，那……我走了。”阮朝汐失落地抱起小木盆就要走。</p>

“既然来了，不急着走。”荀玄微把黑漆长案上摊开的几幅卷轴挪了挪，空出一块干净案面，示意她在对面细簟席坐下。</p>

“可会写自己的名字？”</p>

“会。”阮朝汐以手指凌空比划了几下，“在家里时，学写过几次。”</p>

荀玄微随手捡出一卷空白绢书，摘下笔架上最细的一管紫毫笔，连同书案上的砚台推过去，“写来看看。”</p>

阮朝汐抓起笔管，慢腾腾地在砚台里蘸墨，盯着面前摊开的空白绢书，浓长睫毛颤了几颤。</p>

绢布……</p>

好贵的。</p>

她在家里写字，都是用的细树枝，在地上写的大字。写完一处，用鞋底擦平，还能继续写。</p>

阿娘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靠一手缝补刺绣的好手艺，能糊口已经不容易，哪里买得起笔墨纸张。</p>

有一年侥幸年景好，阿娘凑了点束脩，想把她送到乡里最出名的夫子私塾里进学，夫子闭门不见。夫子家的娘子是个和善人，把她们两个送出门去，好声好气和她们解释，乡里送来进学的都是小郎君。寻常寒门庶姓人家，哪有送小娘子读书的。攒点束脩不易，不如省做嫁妆。</p>

阿娘不肯走，站在门外千恳万求，最后从夫子手里讨来一幅粗麻，上面端端正正写了阮朝汐的姓氏和名字。</p>

她随身带着那幅粗麻布，在自己小院的泥地上反复练习，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p>

然而……</p>

会写自己的名字，却不会用笔写。从未有人教她怎么拿笔。</p>

阮朝汐对着手里细长的笔管犯了愁。</p>

摆弄了片刻，她放下笔，毅然把自己细白的手指头伸进砚台墨，搅了搅。</p>

然后挪开贵重的白绢布，以手指做笔，在黑漆书案上横，竖，撇，提，认认真真写了个 ‘阮’字。</p>

“……”对面的荀玄微陷入了微妙的沉默。</p>

第8章 </p>

屋里突然想起一声闷响。似乎有人被呛咳了一下，又硬生生憋回去。</p>

朝汐循着声音望过去。</p>

书房里还有其他人。坞里的大医[1]正跪坐在角落矮几处，斟酌着开药方。此时手指捋着三寸短须，瞠目瞧着书案这边拿手指头蘸墨写字的动静，写药方子的笔早停了。</p>

荀玄微转向身侧，对瞠目的孔大医道，“孔老先回。方子写好了再拿过来无妨。”</p>

孔大医起身告退，临走时恭谨叮嘱，“良药苦口利于病。恕老朽多嘴，熬好的一碗药汤，只喝半碗则药效减半，只喝少许则药效几无。需得整碗喝尽，才有利于身体康复。老朽告退，晚些时候再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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