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身在宗人府,太子二哥禁足中。
三阿哥以为自己就是眼下最长,理应调和好诸兄弟之间矛盾。遂赶紧皱眉轻咳:“老十,你的规矩呢?你四哥也是……”
“也是个屁啊!也是。”胤俄冷冷一眼横过去:“不说你,便老实窝着得了。兄长怎么了?二侄女那话说的好,有志不在年高,无能枉活百岁。所谓的兄长,不也就是比爷早生那么几年?真遇上事儿啊……”
胤俄特别嘲讽的啧了一声,给了他个你们都不大行的眼神。
可把胤祉气得,差点顾不上自己文弱,根本打不过老十那五大三粗的。就在这金銮殿上,早朝之前,狠狠给他一顿。
好在胤祺及时说和,让他想起了这茬。改动手为冷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东西。你就作吧,作到皇阿玛龙颜大怒,送你去跟大哥作伴就老实了。”
胤俄坏笑勾唇,气死人不偿命:“与大哥在宗人府大牢把酒言欢,也好过在这看某些孬种、虚伪之人的嘴脸。”
“你!”胤祉被气的脸色铁青,刚要骂将回去,就听着静鞭响,圣驾将来。
他就是有再多气,也得暂时咽回去。
只等着皇阿玛看到老十那荒唐样之后,怎么龙颜大怒,狠狠处置他。
一想想信重多年,引以为傲的好大儿其实一直在演他。借着他的自责与愧疚一路青云直上,年纪轻轻就到了亲王位,还差点世袭罔替什么的,康熙就忍不住肝火大炙。
偏其中内情还……
很离谱到他只要提一提,就觉得整个爱新觉罗氏的名声都没了。根本都不好与皇子皇孙、文武大臣们交代其中内情。倒让他们一遍遍地,提起那逆子往日功勋,恳请他网开一面。
直亲王当年旧伤严重,这几年都一直养病呢云云。
真是越想越堵。
为此,称得上勤政的康熙都破天荒地连罢了几日朝。
今日终于能平复好心情临朝了,结果放眼一瞧。好么,人群之中,老十那憨憨竟身戴枷号,一身囚服地装扮。还刚随着大流给他请过安,就立马嗷地一嗓子嚎出来:“皇阿玛,皇阿玛!大哥素来孝顺,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也都疼爱体贴。与朝廷社稷,更是功劳赫赫。您前几日不还说,有子如此足堪夸耀生平了么?”
“何以转瞬之间,就将大哥狠心下狱?儿子百般打听,也不知到底为何。只知大哥忠孝两全,人品贵重,就算偶有行差踏错,也不至于被关宗人府啊皇阿玛!”
康熙冷笑:“你不知道,好一个你不知道。你这混账东西连其中究竟都不知,便敢当殿求情,是把朕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胤俄跪下:“儿子不敢,儿子……”
“儿子就想给大哥担个保,求您仔细彻查,莫冤枉了他去。便儿子不知,也愿意相信大哥。若他有罪,儿子愿意与他同罪。您看,儿子这枷号都戴上了,囚服也穿好了,足见一片赤诚。”
康熙:!!!
康熙气得粗喘,死死盯着胤俄。不防备这时,万年不曾出现在早朝之上的胤禟也直直跪下,掏出了藏在袖口中的毒药:“皇阿玛,儿子也愿意性命担保。大哥他绝对是个好儿子,好兄长,好父亲与好臣子。”
“没有他,康熙二十九年您不会安然无恙,征伐噶尔丹也不会那般顺利。新疆之地,不能那般顺利地被收归大清。困扰咱们大清多年的准噶尔汗国不会那么快化为乌有……”
“就凭这般忠孝,这等赫赫之功。不管他有什么不妥,皇阿玛您都,都大事化小饶了他这一遭吧!”
这边愿意一起下狱的憨老十还没摁住,那边狗老九就开始以死相逼?
那一声声的至孝、好儿子,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掴在康熙脸上。让他恨不得时光倒转,光阴重来。让他穿回到康熙二十九年,拆穿了胤禔那个混账。狠狠打他一顿板子,让他胆大包天,欺君枉上不孝至极。
可往日回不去,其中根由他又不齿提。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两个不孝子:“朕曾着梁九功给尔等传过口谕,胤禔欺君罔上,罪不容诛。谁若再求情,与彼同罪。”
“是!”胤禟跪下,恭敬磕头:“皇阿玛确实下过这等口谕,儿子等也不敢或忘。但文死谏,武死战,臣之分也。不管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儿子,胤禟都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拼死谏言,免得皇阿玛在怒火之下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来。”
打从看到十哥那身打扮开始,十四就知道今儿必定有一场大戏。
是以,从一开始,他就丁点不敢分神。
可……
可再没想到,事情竟然就……就几句话之间,到了如此剑拔弩张的地步。十哥愿意同罪,九哥不惜生死。那,那作为大哥小迷弟的他,也不能落后啊。
而且刚刚,九哥还说大哥与他们素来交好,此时大哥遇难,当弟弟的还不伸出援手等什么呢?
本就有几分侠义之心的十四立即热血上头,时刻准备着。
这不,胤禟话音刚落,他就紧跟着跪下:“皇阿玛,儿子也愿意以性命担保,大哥绝无欺君罔上之心。他之孝,一直是儿子这些弟弟们所学习的榜样……”
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什么叫按倒葫芦又起瓢?
老九老十这对蠢货还没收拾住,转眼十四这个逆子又蹦达出来了?
康熙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瞬间燃断了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使得他三步两步跨下丹墀,径直拔了御前带刀侍卫腰间宝剑。疯了似的要砍向十四:“愿意以性命担保是吗?如此,朕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那裹挟着满满怒意的一剑疯狂而来,十四整个人都懵了。还是胤祺手疾眼快,死死抱住了康熙的腰:“皇阿玛您息怒,息怒啊!十四弟再怎么如何,也罪不至死。”
康熙气到发抖:“老五你松开,今儿今儿朕非劈了这个逆子不可!”
“朕三令五申不许给胤禔求情,偏他们一次一次忤逆,还敢以性命相挟。不就是打量着朕顾念血脉亲情,不会狠心要了他们的小命么?如此,朕就让他们求仁得仁!”
这胤祺哪里还敢撒手?
他只会更死命的抱着自家皇阿玛:“皇阿玛您息怒,您曾夸过十四弟,说他颇有侠气。那现在这般,不正是他的侠气之所在吗?”
诸皇子与满朝文武等也都呼啦啦跪下,积极帮十四阿哥求情。
结果自然是火上浇油,越求,康熙心里怒火越炙:“侠气?朕看他是傻气,晦气!寻常人家打架拉架,还得弄清楚前因后果呢。他可倒好,什么都不知就愿意以性命担保,以死来威胁君父。”
“原本,朕还要与你们的好大哥留了几分脸面,既然你们这样的话,那好啊。朕就告诉你们,朕为何将他们下了宗人府大牢,又为何说他欺君罔上,不忠不孝。”
诸皇子心下齐齐一惊,直觉接下来的内容恐怕不是他们想听的。
一直未曾言语的胤禛火速跪下:“皇阿玛,使不得呀,皇阿玛!”
康熙冷笑,果然,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心疼那逆子的。不管知情不知情,就没谁站在他这个老阿玛这边,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既然如此,他又要为谁着想呢?
“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救驾,言他孝顺,对大清功劳赫赫。朕从未否认他之功,这么多年也一直厚待伊。但这些,都不是他仗着皇宠肆意妄为的理由!”
“二十九年,他救驾之后受伤。明明伤势不如何严重,他却坚称自己有心无力。朕一直深以为愧,为之延医问药多年。一直努力治好他,也将他从一个普通阿哥宠成了和硕直亲王。结果呢?所谓的伤势,根本就是夸大其词。直亲王府多年未闻婴啼,是因为他自己服了绝嗣之药……”
轰隆隆。
如晴天霹雳,打在所有人头上。
又好像万钧巨石被扔进了平静的海面,顿时激起千层浪。
满朝哗然,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瞎了。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惊世骇俗之内容?
绝,绝嗣药啊!
大阿哥竟然,竟然对自己下了如此狠手后悄咪咪把原因归结到当年救驾的伤势上,踩着皇上的心疼愧疚一路青云直上……
代入到皇上的视角想一想,哎哟喂!
个顶个的呼吸加重,想要拔剑劈了逆子有没有?这,这真不能怪皇上。是,是大阿哥太……
太过了些。
让人都忍不住,想要为皇上鞠一把同情泪了。堂堂帝王,竟被蒙骗多年,被玩弄于鼓掌之上。不管是情感还是尊严,都让人大呼受不了啊。
人群之中科尔坤更惊呼一声,直直仰倒。
竟是厥了过去。
康熙就是再气再恼,再怀疑那逆子万般都是假,只对伊尔根觉罗氏的心思为真。为了让她免受生育之苦,不惜对自己下了狠手。颇有几分迁怒之意,但也不得不考量科尔坤献上水泥之功。
赶紧着人传太医,好生与他诊治。
等科尔坤悠悠醒转之后,不禁感动的老泪纵横。直说自己没教好女儿,连累了大阿哥。他愿意辞官归隐,被贬为庶民。换皇上开恩,留女儿女婿性命云云。
康熙摆手:“是那逆子胆大妄为,若说错,也是朕教子无方,与卿何干?”
“太医说你忧思过重,伤及脏腑。需得好生调养,否则可能会累及寿数。辞官之事再不必说,亲家且休息月余,等身子养好了再来为朕分忧吧。”
科尔坤还要再说,康熙却摆手命人护送他回府。
无奈之下,科大人只好一步三回头,拖着沉重的病体一点一点出了乾清宫。到了乾清门跟前,就看到除了太子和大阿哥之外的所有成年皇子排排跪,并带着同款震惊表情。
尤其穿着囚服戴着枷号的十阿哥胤俄,那悔的哟!
都恨不得要以头抢地了。
真·千想万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大哥居然是以这样神奇的理由被皇阿玛下了宗人府大牢,得了那不忠不孝,欺君罔上之语啊!
早知道……
“早知道爷就换一番说辞,再不这么火上浇油。既没帮上大哥半点忙,还把皇阿玛气够呛。”
“不止呢!”料理完手中事,终于有精神出来料理这帮逆子的康熙冷笑:“你还狠狠坑了自己一下。不是囚服都穿上,枷号也都戴上了吗?别浪费了。来人呢,送你十阿哥去宗人府大牢。”
“对了,那俩愿意同罪的也别落下了。都给朕洗干净脖子等着,胤禔那逆子若是有事,你们也别想好。”
左右侍卫听命而行,很快就把老九、老十、十四都送进了宗人府大牢。
至此,太子禁足,九、十、十四与胤禔一道团聚宗人府。
没有十八阿哥身死,帐殿夜警的康熙四十七年秋,九龙也照样倒霉了五个之多。
让伊凤叹为观止。
再没想到,避开了一废太子这个天坑。没有了康熙着群臣拥立新太子事,也还能有老九□□药,老十戴枷号。十四被康熙拔剑追着砍,老五拼死抱腰等事。
生让他们因为自家这不省心的家伙,结伴同住宗人府大牢。
同没想到的胤禔挠头:“对,对不住弟弟们了啊,让你们因为兄而受这般苦楚。”
“嗐!这有个啥?”胤俄笑着摆手:“手足兄弟么,自来就讲究个肝胆相照。大哥以往疼弟弟们,弟弟们自然也不能瞧着大哥受苦。就……就是吧,想破了弟弟这笨脑子也没想到,大哥您……”
“您居然是以此等理由被皇阿玛关进来的,弟弟那些个相信你人品,狠夸你孝顺的话。现在想来,倒有些落井下石的嫌疑了。”
不但于事无补,还给自己凑了宗人府大牢的行程。
不过不打紧。
他额娘是温贵妃,外家是钮祜禄氏。本身著族大姓,又出过额亦都这么个五大臣之一。别说不知者无罪了,就算是有,皇阿玛也会不看僧面看佛面。九哥跟十四弟的情况也差不多,就是大哥……
胤俄挠头,耿直发问:“我的亲大哥哎!您倒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又咋想的啊?居然用那么……那么决绝的法子。把皇阿玛气的哟,那脸色,啧,都跟锅底顺色了,你那好岳父登时就吓昏在朝堂……”
胤禔脸色一变,赶紧问起自家岳父状况。生怕皇阿玛一怒之下把他的国公给撸了不算,还搭进去个户部尚书的职位。
闻听他老人家不但没有迁怒,还给岳父传了太医、允了休假养病等后。胤禔才长出了口气,暗道幸好。
至于胤俄那个问题……
胤禔当然矢口否认,绝不承认自己情种本种。
“为免你们大嫂再受生育之苦服绝嗣药?想得倒是挺好,下回别再想了。毕竟她刚知道的时候,整整哭了三天。眼睛都快肿成桃儿了,看着爷的眼神里都含着恨。为啥?你们忘了?比起爷,她才是更盼着早早生下嫡子,好在皇家站稳脚跟的那个啊。”
现在瞧着珠珠跟敏敏两姐妹好,额娘对她们多如珠如宝。
当年姐妹俩相继出生,大阿哥府连开两朵金花的时候,她老人家可不满意了。甚至几度要赐人进府呢,多亏了爷有心结,不想让庶子生在嫡子前面而坚持拒绝了。
为把心爱的福晋摘出来,大阿哥只能默默对额娘说了声对不起。
而且,他也并没有胡说八道不是么?
这话,胤俄听着、胤禟跟十四听着,裕亲王保泰安排的人也在暗处悄悄听着。
为了从这一家子日常谈话中得到更多有用线索,保泰还特意破格没把他们分为男监女监。
而是将两间相邻的监牢打通,里面高床软枕地好好布置了一波。浑然两间卧房的样子,连恭桶都是上好红木所制。伙食上,更是珍馐佳肴不断,还能让他们一家四口随时点餐。
豪华富庶的,好像不是个牢房,而是他们直亲王府别院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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