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便是人间帝王,心中也难免有些不为人知的惆怅遗憾。
梁九功陪着康熙一路走来,深知他与元后少年结缡,相互扶持于危难。便是政治联姻,亦有深情相许。偏元后在最好的年华,为皇上诞育子嗣而死。
可不就这些年来念念不忘,成为皇上心头难忘的一道伤?
往常梁九功不敢说也不敢劝,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砖木土石,极力缩小存在感。
今儿恰逢太子大喜,他倒是肯笑着说上两句了:“皇上且宽心,若皇后娘娘在天有灵,此时也必然含笑,对皇上充满感激。”
“太子大婚,事事无暇。奴才瞧着,用不上明年这时,您就能抱上嫡长孙。抱上像太子爷小时候那样,聪明伶利又乖巧惹人疼的小阿哥。”
这个代入感可就太强了。
直接让康熙想起爱子小时候,渐渐收起满心伤怀,只剩无边期待。
而毓庆宫中,太子沐浴更衣,换上了崭新的太子吉服。腰系玉带,脚蹬朝靴。越发威仪赫赫,仪表不凡。
胤禔挑眉:“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样的打扮,太子今日就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胤礽微红俊脸:“大哥过奖了,咱们诸兄弟之中若论仪表气度,大哥你才翘楚。”
嗯!
胤禔点头,给了他个‘你确实很有眼光,也很坦诚’的赞赏笑容。
胤礽:……
头一回见到这等路数,他都不知道下话该怎么接了。
更令太子诧异的是,他家大哥还很不舍地从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来塞给他:“喏,别说,爷只偏着四弟,你这爷也给了哈!”
“足足一万两,于你可能微不足道,但是是爷一年的俸银呢。给你押个腰,祝你腰缠万贯。日后也是要养活一大家子人的了,不能像以往那么大手大脚……”
老大哥念念叨叨,各种传授婚后相处小技巧。
听得胤礽心中微暖,不过……
疼着福晋,宠着福晋,别让别的侧室小妾越过她去。给福晋银子花,夸福晋漂亮?
这,咳咳与他的东宫有点不太一样哎!
东宫姬妾都夸他俊逸,制造机会与他偶遇。三不五时送羹汤,换着花样送针线。比赛似的讨好他,只求他能多瞧一眼,多去几回。
胤禔瞥他:“那伺候人的,仰你鼻息的妾室通房等能跟正经福晋比?有了福晋,你才知什么叫一体同心,休戚与共呢……”
“是是是。”胤礽笑,“弟弟多谢大哥教诲。”
胤禔脸上一僵:“爷,爷才懒得教导你呢。只些个经验之谈,你爱信不信。爷还有事,先走了。”
“何玉柱,快送大哥。”
“嗻。”
何玉柱赶紧遵命去送,回头就看自家太子爷正小心翼翼地,将直郡王送来那两章五千两银票往腰带里缠呢。边弄还边说:“孤就知道,大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面上瞧着跟孤有多不和,实际上,且惦着孤呢!”
何玉柱:……
就想问问自家太子爷,平时朝上私下的,被正曲为直还少么?这也就是直郡王……
咳咳。
不然他会甘心,您会睡得着吗?
但他区区一个太监,可不敢把这要命的话说出口。反而眉眼含笑,仔细上前帮忙。听太子爷细说,他家大哥对他的种种好处。
听着听着,连何玉柱都不禁感慨:受伤之后,大阿哥真的变了太多太多。
不过,这对自家太子爷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终于打扮停当之后,何玉柱忙跪:“奴才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祝太子爷新婚大喜,与太子妃百年好合,龙凤呈祥。”
“奴才等恭喜太子爷。”
胤礽微笑,命何玉柱赏毓庆宫上下每人双月俸银。
道谢声此起彼伏。
接着,太子便往宁寿宫拜见太后,往乾清宫给拜见康熙。他生母已薨,便也如胤禛时那样,去奉先殿给元后磕了头。
直到太阳偏西,一众女官们才终于簇拥着新娘子所乘的凤辇来到了毓庆宫外。
是的,凤辇。
因为胤礽是大清立国以来第一个皇太子,又因为满汉习俗到底有所不同,以至于太子大婚并无成例可循。
最后还是按着帝王成婚礼仪,略做删减而来的。
别说皇后所乘的凤辇了,若不是群臣强烈反对,他还要开大清门呢。
太子被格外重视的程度,可见一斑。
胤禔跟胤禛大婚的时候,康熙可没耽搁任何正事。太子大婚,他却直接罢朝一日,亲自驾临婚礼,受夫妻俩的拜堂之礼。
毓庆宫前,康熙微笑而立。
瞧着他一手养大的太子身着杏黄太子吉服,气宇轩昂地拉开绑了红绸的喜弓。
铎铎铎三箭,不偏不倚地射在轿门上。
一片叫好声中,凤辇被轻轻压下,身着太子妃吉服的新娘子被喜娘搀下来。手握红绸的另一端,缓步走在麻袋路上。
司礼官高声喊到:“新娘子过麻袋,一代接一代。”
“新娘跨马鞍,平平安安。”
“新娘跨火盆……”
这陌生而又熟悉的词儿,恍惚让康熙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跟元后赫舍里氏大婚的时候。
转眼经年,他们的保成都长大成家了。
在帝王的无限感慨中,新人已经入了门,接着就是拜堂之礼环节。
康熙端坐在上首,满脸欣慰地看着新人拜高堂。
拜堂之礼完成,新人往洞房合卺。康熙则去了前边宴席,像个寻常阿玛一样,感谢宾客们来参加儿子婚礼,稍后还帮着挡了……
得,也不用帮了。
本来敢灌太子酒的,就凤毛麟角。他再大马金刀地往首席一坐,所有人等皆鹌鹑。
只祝福的话儿说不停,灌太子酒?
呵呵。
耽误了皇上抱孙子,都有几个脑袋够砍?
新房内,太子妃,哦不,没有经过册封礼,还只能称一声二福晋的瓜尔佳氏正对伊凤跟乌拉那拉氏浅笑:“妾身未能起身相迎失礼了,大嫂和四弟妹切勿见怪。”
提前了三年多大婚,太子妃这会子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呢。
皮肤白皙,弯眉细眼。
风姿绰约。
五官虽不如何绝美,却自有一股子宁静淑婉的气质。梨涡浅笑之间,让人不由自主亲近。
远不像上辈子那会,经历多番丧亲之痛,人还在父孝之中。还未等大婚,庶出的子女们就都会叫嫡额娘了。
强敌环伺,危机重重。
大千岁党和太子党也龙争虎斗,正剑拔弩张。不管是心境,还是彼此立场上,都不允许她们过分亲近。
纵然相顾相惜,也始终无法相知。
这辈子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了,伊凤可得率先伸出友谊之手:“二弟妹说的这是哪里话?都是打新娘子过来的,我和四弟妹又怎会在这上挑拣。”
“你且安心坐着,咱们来日方长,日后且有时间讲礼呢。今儿啊,咱们妯娌俩就是来陪你,给你送温暖的。”
“对对。”乌拉那拉氏浅笑,俨然大嫂小跟班模样。
乖巧的好像邻家小女孩。
可……
这位不是已经大婚快半年了么?闻听德妃娘娘还……
咳咳,跟四阿哥母子不大和气的样子。坊间传说她没少找四福晋麻烦,还过问过四阿哥为何不受用人事宫女,是不是对她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呢。
甚至惊动皇上出面,这事儿才算彻底翻篇。怎么……这四福晋还一脸娇憨不谙世事的样子呢?
连大嫂都一脸温柔随和,跟她想象中手腕高绝,管得住丈夫、震慑得了一样竞争对手的大女子形象相去甚远。
嫁进毓庆宫,一切都跟她想象中的有所不同。
两个妯娌都分外和善,不但陪她聊天,还特别为她准备了一桌酒席。
乌拉那拉氏笑:“大婚礼仪繁琐,为避免新娘子频繁出恭不雅。我那时候,可都是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多亏了大侄女细心,救我于水火。至今想来,还觉得那晚的席面是我这辈子用过最好的呢。”
一直安安静静陪在额娘身边的爱蓝珠扶额:“所以婶婶就感动到抢了侄女的机会,不让侄女再给二婶送席面?”
“那对呀!”乌兰那拉氏勾唇:“咱们妯娌和睦的大好机会,怎能总让你这小家伙专美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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