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弱,进来吃饭吧。”屋内传来莫海亮低沉雄浑的声音。
“好嘞!”莫弱拍拍身上的灰尘,小鹿般跑进屋里。
断断续续的琴声从房间内传出。莫弱打开卧室房门,姐姐正对着一本曲谱弹弹唱唱。莫弱并未好奇,这样的景象在寒暑假中已是常态。这些年来,莫伶俜唯一的爱好便是在这架电子琴前练唱练手。在很多沉默不语的岁月里,只有对着这架电子琴,她才会发出优美动听、令人难忘的声音。
“亲爱的莫大音乐家,你想来一份糖醋排骨或油焖大虾吗?”莫弱扒着门缝,古灵精怪地模仿餐厅侍者。
莫伶俜抬起头来,眼神无比清澈:“怎么,要吃团圆饭了吗?”
莫弱点着头眨眨眼睛,模样甚是可爱。
餐厨间,莫海亮准备了满满一桌可口的饭菜,鲜香四溢。莫弱围着桌子转圈圈,巴不得天天都是过节。
一家人甚少这样和和气气地坐在一起吃饭。莫海亮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将其中一个递给莫弱,“过年了去买件新棉袄吧。”
莫弱欢欢喜喜地接过红包,“谢谢爸爸,新年快乐!”
莫海亮点点头,将另一个红包递给莫伶俜,“拿着吧。”
正好差个p3呢,不要白不要。莫伶俜淡淡地接过红包,“谢谢。”
趁着父亲喝酒的工夫,莫弱偷偷瞄了眼红包里的数目,思忖着老家若是还有亲人,这笔数目得多客观。她将红包收进衣兜,鬼马精灵地问道:“爸,巷子里的好多人都去老家过年了,咱老家是哪儿的啊?还有别的亲人在吗?”
莫海亮放下酒杯,忽然间无比忧伤。他多想带孩子们到那个偏远的村寨里看看,带她们到年迈的父母跟前,叫一声爷爷奶奶。那个他成长的地方,有着荡涤心灵的青山绿水,夹杂着饭菜清香的缕缕炊烟,更是程芳的魂归之处。
可是,他违背了誓言,今生今世都回不去了。在他带着刚满月的伶俜出村那天,族长郑重其事地告诫:程芳新丧,三年内不得另娶,否则视为不孝,族内除名。可他终究是舍不下那份深情,不到半年便与丹华重结于好,从此无颜再见程家父母。
就在莫弱的满腹狐疑即将转变成下一个问题的时候,莫海亮声音低沉地说道:“吃饭吧,等吃完了去墓园看你妈妈。”
去墓园看望逝去亲人,似乎总要下点绵绵小雨才显得郑重其事,然而这天却出奇的晴朗,似是被新年的热闹气氛所感染。
莫海亮老家有个习俗,看望逝者须要燃放鞭炮,既为寄托哀思,也为昭显尊重。丹华墓前,他将一卷鞭炮排开,用打火机点燃。红色屑末夹杂着硝烟,在“噼噼啪啪”的巨大声响中随风起舞。墓碑上的女子从容不迫地笑着,一如多年前她的恬静端庄。倒是莫弱,被不住砸在身上的子炮吓得左闪右躲。
鞭炮燃尽后,莫海亮小心翼翼地将果篮放到丹华墓前,神情悲恸。他定定地看着墓碑上泛黄的照片,十年衷肠无处倾诉。世间最心酸的事不是独自拉扯两个女儿长大,而是心酸的时候无人陪伴左右。当年有情人不能在一起,至少还有程芳日日陪伴身侧,宽解他心。这十多年的心酸孤独,有谁与之品尝?
莫弱悲从中来,她多希望自己能像普通的孩子一样,有父亲的关怀,母亲的疼爱。虽然父亲给了她足够的呵护,但有些情感,终究是谁也替代不了。
都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棵草。真正对这句话感同身受的,应该是莫伶俜吧。她这一生最温暖的回忆,便是人生最开始的那五年。那个女人竭尽所能地给予了她温柔与关爱,以至于莫伶俜在她死后的这么多年仍念念不相忘。如果那个女人还在,父亲也许就不会那么恨她了。可是,她又何尝不恨自己?
莫伶俜冷冷地看着墓碑前的父亲。他半蹲在地上,岁月的风霜已悄无声息爬上他的脸庞,他亦不再是当初年轻魁梧的模样。她极力压制内心的绞痛:这些年来,我的内疚一点也不比你的心痛少,如果你能对我多一丝半点的宽容,你我父女又怎会有今天的距离?
寒风卷走硝烟,三人单薄的身影在风中异常坚定地伫立着。半小时后,莫海亮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对莫弱说道:“我们回去吧。”
莫海亮起身后,莫伶俜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墓碑。莫弱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姐姐,最终决定缓步跟在父亲身后。待他们走远,莫伶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亲手写就的曲谱,轻轻放在丹华墓前,“妈妈,新年快乐。”
莫家的三口离开后,一阵旋风轻柔袭来,将曲谱卷到了半空中。曲谱在万丈光芒下飘摇不定,《新年好》的曲调似在天际奏响,回旋于光南市上空:
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贺大家新年好。我们唱歌,我们跳舞,祝贺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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