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是蚜虫最好的外衣。
管状的口器饥渴吸取植物根茎的汁液,它很快肿胀了,像一粒绿豆,轻微收缩。一只黑色甲虫却猛然窜出雨幕,用丑陋的钳嘴将它夹住,“叽”一声将它挤爆,炸出血,于是就在植被根茎上大快朵颐。
使然这画面有些残酷了。
有人说。
大部分人在二三十岁这个年纪就死去了——他们只是机械式的活着,一复一日保持自己前二十年的习惯,好似一台严丝合缝的发条机器,按照几十年来的习惯运转——什么时候要笑,什么时候要哭,什么时候愤怒,什么时候悲悯,全都被二十多年的习惯固定下来。
只是简-艾斯对这束言语的本意是不屑一顾的。
这个漫步于雨中的少年儿现在就觉得这个观点很愚蠢:任何习惯,其实都是个人在成长过程中熬练出来的保护色——瘦小者会习惯躲闪并保守理智,美丽者会大方开朗并自视甚高。
这其实都是他们为了适应世界而呈现出的颜色。
确然美得像一幅幅油画,画中人物百态且山巅风景不绝,而且人怎能时刻求变乱?必须有心定守恒,就像树一样延伸发展出多面形状,那才是独一无二的庞大和茂密。
对啊……
像颗健康的树一样。
口鼻溢出热气,在湿冷雨幕里,简-艾斯抖落衣物上的粒粒水珠,迈步越过前院花丛小路的最后一枚台阶,停在光明内,身体彻底与黑暗剥离,便回头看了眼檐外的雨,收回目光,毫不留念的走近城堡大厅了。
白色圆柱边,木质格方前,前额微秃的管家停在两尊瓷器中间安静等候。
简-艾斯到底不意外大管家的尽职,依旧前进,一只手下垂入兜,动作松散平淡,仿佛这次外出是游历,是休闲和娱乐。
“欢迎回来,热水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人影靠近,莫瑞斯将放在臂弯上的毛巾取下来递给主人,抬眸望眼对方身后,垂下眼皮,侧身让路,脸颊两侧挤出很明显的酒窝,“他们已经睡着了,主人。在你走后庄园闯入一队作风凶悍的律查,他们戴着钢纹边饰的帽子,是无礼的闯入,不过最后被热迈厄斯大人和路大人通力拦了下来,期间损坏了些瓷器,需要让他们赔偿吗?”
“这是当然,我认为他们并不缺钱,其次就是时间。”简-艾斯用管家递来的毛巾擦拭脸皮和脖颈处的雨痕,仰头接住璀璨灯光,闭目呵气,像是快意得很。
此刻微风很柔,红毯缝隙里的瓷器碎片显眼。
同样在为主人擦拭雨水的灰衣仆人略微眼尖,当即跪下捡起碎片放入怀,兴许是知晓自己的工作怠惰了;有些害怕的抬头并躲闪目光,双膝瑟瑟,面皮呈现出另一种难言的苍白。
“你怎么了灰格,把碎片收拾好,丢去刚刚堆积好的角落。”莫瑞斯开始发号施令。
灰衣仆人快速点头,想起身人又一踉跄,干脆诚惶诚恐的再次跪倒,两手缩着贴在胸前,整个人好似被濒临界限的动物般颤抖,不断叩头,向主人表达自身的歉意。
而这,无疑深暗了某双桃花眸里的光泽。
“灰格?”莫瑞斯对这份多余皱眉。
从走廊那头吹来的风很冷。
水珠汽化飘起白雾环绕在少年周围,一下与风交织成各种各样的形状了,转瞬又消失于风中,露出少年的脸——立体精致似上好瓷器,尤为漆黑眼珠光点闪闪,当下,吸住许多仆人的目光。
“起来。”他念。
匍匐跪在少年脚边的仆人惶恐低头,双手前伸,就要亲吻,要进一步表达自己的抱歉。
“噔!”快如残影的踩跺似黑鞭打穿了这个仆人的颈脖。
鲜血飞溅,那脊骨柱轰然折断的声音比风还清晰,剩余的,便是灰衣仆人死前那不可置信的神态。
极静。
站立在一旁的大管家怔怔看着此幕,瞳孔慢慢收缩。
其余在忙的仆人忍不住惊愕地转过脑袋,霎时安静,三两秒后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尖叫,晃动了烛火光,掀起阵阵燥风,惹得楼梯口边的大管家勃然抬首,罕见脸色通红地大喊道:“都安静!!!”
音波刮过耳膜,刺痛,略微张皇的男仆女仆们停了下来,转而统一想起了什么事情,各色目光投向独自上楼梯前往主卧的主人,他们的目光里分明盛着惶恐、惊异、还有某种无法言喻的恐惧。
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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