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道一从睡梦中醒来,珂儿还躺在他怀中发着可爱的哼声。道一急忙用手摸了下她的额头,谢天谢地,珂儿没有发热。看来昨天给她擦干身子是做对了,道一顿时感到释然。 这时,珂儿也醒了过来,眨着眼睛一脸甜蜜地看着他。”你抱着睡觉真香。以后你每天都这么抱着我睡好不好?“ 道一愕然。”这“ ”到梅州见到你的尼姑相好之前,这总可以吧?“珂儿央求道。 道一脸上还是犹豫,但看到珂儿期盼的目光,想到昨天的事,便答应若是在野外露宿,就这样抱着她睡。珂儿虽然有点失望,但还是爽快地接受了。 两人吃过干粮后,沿着曹溪向上游走。走了一段后,他们沿着一处斜坡向上爬,竟回到了原来的山道,于是就顺着山道继续前进,足足走了一整天,到天黑时已然出山。眼前一条大道应当是通向南雄的。 珂儿没了帽子,又穿着裙衫,道一怕自己和尚打扮带着个姑娘,容易让人起疑,便没有寻地方投宿,又像昨晚一样露宿树林。珂儿很是高兴,让他又抱着睡了一夜。 次日,两人又继续上路,加紧走了一天路,近天黑时,眼前出现一个大集镇,房屋密密麻麻,如同一座小城。 道一想,这么大的镇子,或许有卖帽子的地方。这两天和珂儿露宿野外,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让珂儿躲好,自己一个人先进去打探。 还没进镇子,他便看见路边有一口废井,四周散落着石块,像是原先有座石碑什么的被打碎了似的。井边还有焚香的痕迹。他有点好奇,但有事在身,也没多看。 镇中果然热闹,一条笔直的巷道两边全是客栈,饭馆和商铺。更让他高兴的是,听周围人说话,讲官话的比比皆是。 他打听出,这里叫珠玑,是抵达进入江西前最后一个歇脚点。从这里翻山至江西大庾(大余)县城正好是一天脚程,因此南来北往的商旅大多选择在此落脚。南雄和大庾间的驿道又是北方进入广东的主要通道,这里因而成了一个商业重镇。中原到岭南的移民也往往在此暂居,以便适应岭南水土,因此镇上才那么多人讲官话。 道一很快买到了帽子,退出镇来。让珂儿重新打扮成小厮,然后两人一起又进了珠玑镇。他们吃过饭,来到一间客栈,订了房间,道一随口问店家,镇口为何有座废井。 店家说:”那是胡妃井。胡妃娘娘就是在那里投井自尽的。“ 道一恍然。他想起被绑架到黎浩的船上时,有个小看守对他说过南雄一个姓黄的大户在临安做生意时,救起一个投水自尽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黄大户遂带女子回南雄的镇子结百年之好。 谁知好景不长,这女子其实是宋度宗一个姓胡的妃子,因过不惯宫廷生活而出逃。南雄本地一个无赖得知真相后向官府告发。贾似道派出大军要血洗镇子以掩盖他欺君之罪。得知此事,镇上百户人家集体逃亡。胡妃为了不连累乡里,遂投井自尽。原来小看守说的南雄镇子就是这里。 ”为何井口周围都是碎石?“道一又问。 店家道:“胡妃娘娘投井后,镇上人集资在上面修塔封住井口。元军南下之时在镇子边上打过一仗,弄坏了。” 道一点头,谢过店家后便和珂儿去客房。边走他边问珂儿:“我听说宋军要血洗珠玑巷时,许多人家逃去了冈州和香山一带。你家是那时去的么?” “怎么会。”珂儿道,“我家祖上和马大人是兄弟呢。我们两家先祖是百多年前从中原到冈州的。后来马大人的曾祖又搬到沙涌。” “那你家呢?”道一问。 珂儿叹口气说:“我家到冈州后很快就不行了。到我爹娘时连儿女也养不活了,我六岁便到马家当丫头了,一直伺候小姐。” 道一点点头:”那你肯定没听说过宋军血洗珠玑巷的事了。我是听黎浩船上的水手说的。他家便是那时从珠玑逃出来的。“ 珂儿笑道:”你别听水手乱讲。哪有血洗这回事。老爷说,当时宋军要在镇子上建寨好守住北边的关卡,镇上人不知怎的瞎传宋军是因为胡妃娘娘来杀他们的,一传十,十传百,全镇人都信以为真,就这么跑了。胡妃娘娘以为是自己害了大家,就投井了。“ 道一听珂儿说此事不过是个误会,不禁又问:”马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珂儿说:”当年小皇帝在老爷家避难时,老爷亲自问过几个大臣。大臣说此事不可能。当时元军已经攻破襄阳,正在准备打江南。朝廷急着调兵防住各处要道,哪有功夫管这事。一定是有刁民和胡妃有怨,见宋军调防珠玑,才这样造谣。“ 听了珂儿的话,道一忽然觉得这恐怕才是那件事的真相。 谈说间,两人已进了客房。 这两天走得如此幸苦,道一说要早点睡觉。房里有两张床,他坐上其中一张,抬眼一看,珂儿已经凑了过来,面带红晕,眼中的目光不言而喻。 道一心里一颤,忙说:”说好只在外面露宿时才这样睡的。“ ”那有什么两样?“珂儿咬着嘴唇问。 ”我你知道的。“道一脸上也红了。 珂儿低下头道:”那你到了梅州,见到你的尼姑相好,不也一样?“ ”她不是什么相好,真的,我不骗你。“道一说,然后想了想,从床上下来,坐到了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珂儿问。 “这样坐着抱着你,和露宿时一样,应该就可以了。” 珂儿也抿嘴想了想说:“这样坐着一定睡不好吧我还是自己睡吧。”说完,珂儿自己挪到了另一张床上。道一吐了口气,也重新回到床上。 第二天,两人离开珠玑镇,又走了十多里路,前边出现官军的营房和巡检点。道一又见到抓捕自己的榜文。 和韶州时见到的不同之处是,这张榜文上的画像很像他,道一吃了一惊。他四下一张望,看来来往往的商旅很多,想想自己又扮作了和尚,应该没事,便硬着头皮和珂儿一起过了关,倒也平安无事。 眼前一条碎石路在山峰间蜿蜒而上,道路两边种着梅树,两侧山崖也遍布梅林,层峦叠嶂,难怪此地叫做梅岭。这条六尺宽的山道便是北方望来粤中的唯一通道。 道一带着珂儿沿山道向上爬,每隔一段路旁边便有一座小亭供人休息,亭边还有历代文人的碑记。其中有一块碑旁边还立着一块木牌,上书:“状元张鼎卿尽节处” 道一很是奇怪,珂儿看到木牌却眼睛睁大:“哇,这个状元郎我可知道,是老爷说的。他是岭南出过的唯一一个状元呢。老爷说元军打到岭南后占了广州城,状元郎又领兵收复。然后元军再次围城,状元郎孤立无援,只好投降,以免百姓遭殃。元军押他北上,他发誓不离岭南,最后就在梅岭自杀了。“ 道一愕然,这个张鼎卿倒很有气节。看样子,他是撞碑自尽的,就在离出广东不到一里的地方。看来朝廷南下,故宋投降的人不少,殉国者也不乏其人,更有象马大人那样至今仍在奋战的勇士。 感慨之余,道一又心生忧虑,朝廷已一统江南,马南宝纵有天大本领恐怕也无回天之力。马兮彤又象她爹一样,要为复兴宋室而战,前景实在令人担心。 ”道一大哥,你在想什么?“珂儿问道。 道一这才回过神来。两人继续向山顶爬,很快过了那里的一座关楼,眼前尽是下山之路,他们已经离开广东。 傍晚时,两人抵达大庾县城。道一没有发现抓捕他的文告,心中宽了不少。 在城中住了一夜后,两人踏上去赣州的路。原本他们打算走两天到赣州城后继续东行,到会昌再向南走百多里,便可重入广东,直抵梅州。但走了一天后,抓捕道一的榜文再次出现在路过的县城。 道一又开始担心,前边便是赣州城,麻烦恐怕会更多。他不想冒险,便四处打听其他可以去梅州的路。很快得知,向后退二十里有一条岔道,穿山越岭后可以绕路抵达会昌至梅州间的官道。于是两人又折返回来,踏上这条岔道。 一路上山高路险,人烟稀少,两人风餐露宿,走得很是辛苦。到第四天傍晚,他们望见前边有一座寺庙。道一大喜,珂儿这几天身子日渐单薄,今晚可要好好歇息一下。 两人来到这座寺庙。里面小且破旧,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沙弥。道一问老和尚讨了些饭食吃,又请求留宿。老和尚便让小沙弥领他们去唯一的一间客房。 房中一排有四张床。珂儿几天来没在床上睡过,见到床倒头便睡。道一也在另一张床上躺下。 天黑之后,下起雨来,凉风呼呼地刮着,雨水打在房顶上声响很大。突然间,一个炸雷响起,电光一闪,珂儿被惊醒了。她四处一看,房中一团漆黑,心里顿时害怕起来。想到道一就在另一张床上,她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嘤咛一声,扑到了道一身上。 道一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忽觉一个柔软的身子扑到自己怀里,还在不停乱颤,顿时吓得坐起身来。 ”道一大哥,抱我。我害怕。“ 听到这可怜巴巴的声音,道一才意识到是珂儿,一想这几日珂儿实在是受了不少苦,心中顿生怜惜,便盘起腿,靠到墙上,然后让珂儿躺倒自己怀中。 ”就这样睡吧,不许乱动。“ 珂儿高兴地点点头,就这样蜷在他怀里又睡着了。道一叹了口气,也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迷迷糊糊之时,忽觉眼前一亮,跟着一声惊叫。 道一吓得睁开眼睛,然后又吓了一跳。房中多出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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