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琩其实是偏向于相信张盈盈的，这个女人眼下最痛恨的人当中，基哥排第一，太子排第二，至于自己是不是第三，不好说。</p>
张家属于外戚，又是与基哥特别亲近的外戚，自然有不少在宫内任职，张盈盈能够打听到一些消息，也属合情合理。</p>
皇帝为什么最忌讳宫内有外臣的耳目？就因为它一直有啊。</p>
宫廷画直，杂任职名，隶属于集贤院，一共也就八个名额，只有一个有品级的，叫做直院，从八品下。</p>
张萱就是直院，可见其在宫廷画师当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p>
此人擅绘贵族仕女、宫苑鞍马，在华夏书画界是有一席之地的，但是在现在，没啥地位。</p>
他就是一个画画的。</p>
很多文化名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没啥地位，死了之后备受尊崇。</p>
张萱偷摸摸给侯莫陈三娘作画，这件事李琩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很容易就能摆平。</p>
还是那句话：非诏不得画。</p>
诏是谁给的？皇帝。</p>
不是不让你平时练习，而是不准受他人邀请作画，要么你辞职，只要在集贤院，皇帝让你画你才能画。</p>
李琩给任职金吾卫的郭子云打了一个招呼，盯着点侯莫陈超的宅子，只要发现形似张萱的人出入，直接抓起来。</p>
张萱长什么样子，只有李琩知道，所以他大致给郭子云形容了一番。</p>
宫廷画师们有一个特点，就是他们的手因常年作画，所以沾染的墨水较多，时间久了很多都擦不起来。</p>
因为大唐洗手洗脸的东西叫做“澡豆”，也就是猪胰子皂，这玩意的去污效果与后世的肥皂差距有点大，普通的污迹还好说，常年墨水浸染，不好洗的。</p>
比如王维右手的小拇指，书法家和画家习惯在写错画错的时候，第一时间用小手指尽快抹掉或修改错误的地方，长年累月之下，小拇指的指头肚就是黑的。</p>
至于宫里，就没必要盯着了，因为画直很少进宫，这是一个特殊的职业，绘画不可故步自封，需要丰富的阅历和游历经验，你没见过的东西，你怎么能画好呢？</p>
所以他们经常外出写生，就比如吴道子现在还在洛阳画壁画没回来呢。</p>
张萱的住宅在南城的一个犄角旮旯，以他的水平本来可以赚更多钱的，但是很可惜，他的画不能卖钱。</p>
全靠俸禄以及特批的画本费，外加皇帝赏赐过日子，但绝对不穷。</p>
武庆带着金吾卫，在这里盯了两天，发现宅内除了张萱的妻儿及奴仆出入之外，并没有发现张萱的身影，可见其人不在家。</p>
倒是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在周边游动，与侯莫陈宅的情形相同，可见人家侯莫陈超也提防着呢。</p>
“我们不敢太过明目张胆，金吾卫在长安城内都是熟面孔，太好认了，盯梢这种事情他们干不来，”</p>
武庆灰头土脸的返回隋王宅，向李琩汇报道。</p>
“确定张萱不在家吗？”李琩问道。</p>
武庆点了点头：“确定，我派人以排查走水隐患为由，进过宅子，张萱绝对不在家。”</p>
“那就是在侯莫陈超府上了，”李琩皱眉道：</p>
“画一个没见过人，需要大量时间，就算是张萱想要画成，也绝非易事，但我们不能等了，否则严武这小子危矣。”</p>
武庆愣道：“还真是严武下的手？”</p>
“可不就是他嘛，”李琩笑道。</p>
武庆嘴角一抽：“那我们想要保住这小子，恐非易事。”</p>
“无妨，圣人是知道的，”李琩淡淡道。</p>
武庆目瞪口呆。</p>
李琩站起身，来房内来回踱步：</p>
“现在需要想个办法，怎么去侯莫陈超宅中拿人，毕竟我不敢确定张二娘的消息为真，否则直接便可奏请圣人了。”</p>
“我有一个办法，”武庆道。</p>
李琩道：“说！”</p>
武庆道：</p>
“张萱虽不常入宫，但他毕竟是待诏之身，圣人随时都有可能召他进宫作画，所以他无论去哪，一定会告诉家里，以便宫内有传，家人可以及早通知他，我们只需大大方方的去张宅，说是要带张萱入宫，他的夫人定然会第一时间联系张萱。”</p>
他这番话是有技巧的，只说是带张萱入宫，而不是说圣人有诏，前者是文字游戏，后者是假传圣旨。</p>
诀窍在于，一般传召画师入宫的，都是宦官。</p>
别人或者缺这类人，但是李琩不缺。</p>
宫内出身的宦官都有着统一的服饰，一眼就知道你是个没鸟的，再加上没有胡子，非常好认。</p>
李琩哈哈一笑：</p>
“三人行，我师犹在，将王卓叫来。”</p>
......</p>
一般宫内往宫外传旨，都是有说法的，如果手持圣旨，那必须有宣教官，也就是陪在一旁的中书省低阶官，用以监督宦官的言行。</p>
如果是口谕，那就是不太重要的事情，宣教官就不必跟着，宦官自己就可以传召。</p>
这里面的规矩非常多，有人员限制，还有宦官的品级限制。</p>
王卓的级别，刚好与平日给张萱传召的宦官级别相同，区别就在于，他是带着右骁卫去的。</p>
宫内传召，一般是羽林卫或者监门卫，或者直接就是三五个宦官。</p>
基本没有带南衙卫士的时候，但这次李琩让表弟武聡跑一趟，是因为右骁卫的铠甲和羽林军非常相似，对这些形制不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p>
何况眼下是傍晚，红日西沉，光线昏暗。</p>
“圣人召见？”</p>
张萱的夫人开门之后，一见外面阵势，赶忙将王卓请入内府。</p>
王卓淡淡道：</p>
“不要多问，我们就不进去了，张萱人呢？”</p>
他干这件事的时候也虚啊，本就久在宫内任职，自然知道这样的问题说错一个字都是要命的。</p>
张夫人赶忙道：</p>
“我们郎君不在家，请中官稍待，妾身这便派人去将他喊回来。”</p>
接着，她便让家仆骑驴，火速去寻张萱。</p>
这个家仆刚一走，金吾卫就盯上了，一路缀着对方往北城而去。</p>
半个时辰过后，张萱没等来，等来了侯莫陈超，对方虽然只带着二十名羽林军，却足以唬住武聡他们。</p>
侯莫陈超一直派人盯着张宅的动静，收到消息说一个宦官带着右骁卫去了张萱府上，而他本身就在羽林军担任将军，请走张萱之后，自然要留意宫内动静，以防圣人召唤，所以他很清楚，宫里根本就没有派人来传召张萱。</p>
“好啊，假传圣旨是吧？你们右骁卫有几个胆子？”侯莫陈超骑在马背上，扬鞭怒斥道：</p>
“将他们给我围了，擅动军械者，视如造反。”</p>
武聡心叫完蛋，十八郎一开始让我干这事，我就知道这事是不能干的，太特么冒险了。</p>
“我们并非奉旨，只是要带张萱入宫而已，”武聡也不怵对方，冷笑道：</p>
“你可别给我扣这么大帽子，造反两个字，你说了可不算。”</p>
终究是武惠妃的亲侄儿，虽然与侯莫陈超差着级别，但老子是外戚。</p>
侯莫陈超冷笑道：</p>
“报上名来，我看你的脑袋，经的住我这一刀否？”</p>
武聡嘴角一勾：“家父国子监祭酒武忠，叔父秘书少监武信，姑母乃贞顺皇后，来啊，我看看你这把刀，能不能砍的动我的脖子。”</p>
“武大郎？”侯莫陈超愣道：</p>
“身为外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带走！”</p>
侯莫陈超本以为对方会反抗，那么这样一来罪名更大，结果人家武聡呵呵一笑：</p>
“走就走。”</p>
与此同时，金吾卫已经查探到张府家仆的究竟去了哪里。</p>
不是侯莫陈超的家，而是集贤殿大学士蒋将明的家。</p>
“侯莫陈超刚才就是从蒋宅离开，随后去兴庆宫调兵，去了南城，”武庆第一时间向李琩汇报道。</p>
眼下就在兴庆门附近的李琩笑道：</p>
“刚才我看见他了，他估摸着也是不放心，还专门找监门府打听了一下，确定没有传召，这才壮着胆子去了，咱们走！”</p>
说罢，李琩带着一百名金吾卫，去往蒋宅。</p>
“金吾巡徼，捉拿要犯，闲者闪开！”武庆一把将开门的蒋家奴仆推开，便火速带人进去，举着火把，逐屋搜查。</p>
一时间，蒋宅鸡飞狗跳。</p>
集贤殿，是由张说当年创办，前身叫做集贤书院，所以现在很多人仍称呼集贤院。</p>
它和秘书省的性质差不多，都是国家级藏书机构，区别在于一个不对外开放，一个适当开放。</p>
殿内大学士、学士大多为兼职，就比如这个蒋将明，本官叫做门下省给是中，正五品上。</p>
“隋王这是做什么？无圣人敕令，你搜查本官宅邸，可是违律的，”蒋将明匆匆赶来，见到李琩之后，心知这件事包不住了。</p>
李琩皱眉道：“哪条律法是这么写的？”</p>
“永徽律疏有明文条例记载，”蒋将明道。</p>
李琩噢了一声，恍然道：</p>
“真的有吗？不好意思啊，本王对律法不甚熟悉，以至冒犯，不会有下次了。”</p>
蒋将明目瞪口呆，你什么意思？感情律法不是为你写的是吧？</p>
“眼下隋王既知，何不收敛？”蒋将明劝道。</p>
李琩笑呵呵道：</p>
“本王已经犯律了，收住了，也是个犯律，难道眼下将人撤走，我的罪名就小了？”</p>
“老夫可为隋王求情，”蒋将明其实已经不抱希望了，因为他看得出，这个小祖宗非常难缠。</p>
李琩笑道：</p>
“不必，本王自会去圣人那里请罪，就不劳你了。”</p>
蒋将明无能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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