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用邻居家座机给警察打个电话，说这里有线索，他看到家里的棉被和刚蒸好的一锅馒头都没带走，山上又冷又饿，又有孩子，猜他们可能回来拿东西。</p>
在等待警察过程中，他和唯一愿意跟他来抓凶手的亲弟弟老三就躲在附近，可那晚突降暴雪，警察的车被堵在路上，偏偏，那朝鲜族寡妇出现了。</p>
她一个人回来，装了一大兜馒头，又抱着两床被子，只停了几分钟，趁夜离开。</p>
来不及等警察了，顶着暴雪，余凯旋和老三悄悄跟着那寡妇上了双顶子山。</p>
后来的事情，余凯旋每每回忆起来，不知怎么，都无法完整串联成一条行动线，所有细节都是七零八碎的，那七零八碎中，有三个画面最为深刻。</p>
一个是白茫茫连接天地的暴雪。</p>
那场雪下的非常大，遮天蔽月，凶猛而肆虐，他们盯着前方那个留着长长马尾辫的女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积了至少半尺厚雪的山路上，周围簌簌地安静，只能听见急促不安的呼吸声，好像下一秒就能被大雪埋葬。</p>
余凯旋这一生，再也没过那样的暴雪。</p>
第二个画面，就是老三捂着鲜血淋漓的后脑，扑向自己时的惊恐。</p>
那时候警察已经跟上来了，孙誉文甩掉了那寡妇，抱着孩子，拎着把镰刀要跑。余凯旋慢了一步，老三先追过去，脚下一滑，失了手，被孙誉文连着狠狠刮了两刀。</p>
血喷溅在余凯旋的脸上，温热，粘稠，瞬间被冻成红色琥珀一般的冰晶，居然闻不到一丝腥味，极不真实。</p>
可老三痛苦的哭声，至今回荡在那片原始山林之中，闭上眼睛，就能听到。</p>
第三个画面，是那两岁的男孩稚气又小心翼翼的声音。</p>
孙誉文被抓住时，老三已经被两个警察带去医院了，余凯旋跟到了最后，直到尘埃落定，失魂落魄地，随着大家下山。</p>
本来那男孩是被一个年轻警察抱着的，可警察走到陡坡突然摔倒，孩子滑出手，又一蹦，正好摔在余凯旋脚下，他出于一个成年人下意识的举动，想也没想，蹲下来查看。</p>
那孩子也不哭，一双乌黑的眼睛怯生生看着他，像是小心试探。</p>
前面警察说他脚崴了，问余凯旋能帮忙抱一会不。余凯旋又看看那孩子，把他抱起来，然后听到他在怀里，在耳边说了句什么。</p>
“你说啥？”余凯旋凶着问。</p>
那孩子像是冻坏了，也像是不敢，没再说话。</p>
直到抱着他下了山，来到警车附近，余凯旋恍然明白什么，又问。</p>
“你刚才跟我说啥？”</p>
那孩子被接走，离开他的怀抱，乌溜溜机灵地看着他，用稚嫩的轻弱的儿音，小心说：</p>
“谢谢。”</p>
年轻的余凯旋很想骂一句，谢你妈了个逼，可突然就蹲在那，又坐下，瞬间没了一点力气，捂着脸大哭了一场。</p>
天已经亮了，而雪还在下。</p>
那是 1999 年最后一场暴雪。</p>
……</p>
“你一点也不记得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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