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阁大门终于敞开了。 虽然建康宫里命名为“阁”的居所皆为嫔御居住,但其实也建有正殿、偏殿,却不称为“殿”,只称“中堂”和“偏厅”,皇帝现在坐正堂,除他之外,瀛姝跽坐在侧,但眼瞅着皇后到场,瀛姝当然要起身礼见,皇后终于是看见了这场战役的“敌军先锋”,有意喝斥几句,先声夺人,可皇帝却拿起了主审的架势。 “都坐下吧,坐下再论是非。” 皇后见中堂里没有摆设她坐惯了的便床,只摆着几张枰,就委委屈屈直瞅着皇帝,皇帝置之不理,皇后顿时就觉心往下沉,此时她有些懊悔没有通知太子了,皇帝俨然正在震怒,而且看情况是听信了瀛姝的诡辩,如果太子在场,哪怕不言不语,只要在场就是对皇帝的提醒。 她的辰儿,原就像珝儿,只要辰儿在,皇帝就会想起早亡的珝儿,皇帝就不会偏听偏信他人的指控。 皇后很娇弱地坐下,可她当然不会真把娇弱进行到底,刚坐稳,就问:“妾只听江尚仪说徐才人中毒,连江尚仪都说不清内情,妾更是一头雾水了,陛下,徐才人现在如何?” “徐才人的确是中毒。” “陛下该知道的啊,江尚仪不可能会害徐才人,除了……除非……” “徐才人是自己服的毒。” 皇后这回是真惊讶了:“她自己,她怎么可能轻生?” “是裴王氏把毒药交给了她,且裴王氏已经供认不讳了,裴王氏的供诉清清楚楚,是淑妃把毒药交给她,且告诉了她一套说辞,让徐才人以为是皇后令下,当然,裴王氏没有告诉徐才人那是毒药,裴王氏也根本不知道淑妃你交给她的是什么毒药,她说,她一提‘傍矜阁主’四个字,徐才人就一点怀疑和顾虑都不存,答应了会听令行事。” 皇后的头硬生生转向了另一侧,这下子,是用目光在拷问淑妃了。 “傍矜”二字其实没有什么出典,这仅仅只是一个暗号,这个暗号只有天知地知三人知,皇后这时认定徐才人已经被毒死了,徐才人不可能用她的命嫁祸陷害,王四娘从哪里得知暗号的呢?必定就是淑妃口中! 她明明已经交待淑妃中止计划,淑妃竟然敢违令? 淑妃的神色没有改变。 但她并没再保持缄默。 “妾年幼时,虽然一度寄住在矜雅居,那是一位大归的世族女子开设的学墅,因她与妾的母亲机缘巧合相识一场,正逢战乱期间,妾的母亲便求了矜雅阁主庇护妾一时,这事虽然不是太多人知道,也并非无人知道,按理说王少君应当是不知的,可是也保不住妾身边的宫人,只觉得这样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就讲起来,被有心人听去了,于是就有了这一出。” “淑妃这话朕听明白了,你意思是说王四娘的话是杜撰,是有人授意她嫁祸你。” 刘淑妃的眉头微微皱着,这近乎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因此她并没有觉察到已经有了不满及困惑的表露,随之,她的目光还扫向了瀛姝。她一直比皇后还要笃定,陛下绝对不会有易储的想法,无非是涉及到了琅沂公的两个孙女儿,尤其是王瀛姝,才不得不摆出“公论”的架势,那徐才人饮下了销魂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也只能在昏睡中死去,王青娥的供辞并没有佐证,正确的处理方式,难道不是舍弃王青娥这微不足道的棋子,把矛头隐隐指向贺氏,借谢氏之手对付贺氏,太子才能坐享渔翁之利么? 陛下理当埋怨的人是王瀛姝才对,因为王瀛姝的不依不饶,使得皇后、太子蒙受嫌疑,此时陛下不应继续追根究底。 可这仅是刘淑妃的判断,她无法左右皇帝的行为,她既然已经承认了矜雅阁主和她相关,那必定不能不作回应了。 “妾绝没有指使王少君毒害徐才人,王少君对妾的指控,的确是欺君之辞。” “你既这样说,朕也只能信了。” 刘淑妃一口气没完全松下来,就听皇帝说——“徐才人,你来与淑妃对质吧!”——她猛地一仰脖子,差点没把颈骨给折断了,脑袋里顿觉发昏,可视力没受影响,她看得清清楚楚,从中堂里正座后那面艾叶青的石屏后绕出来的人,可不就是理应昏睡不醒的徐才人?但这怎么可能?她分明谋划好了,才人徐氏在她面前也亲口答应了皇后她会听令行事,她还见识过销魂散的威力,徐氏怎么可能还有意识??? “朕哪怕是听了王四娘、帝休以及徐才人的供辞,心中并非不存疑惑,总觉这事虽然与皇后、淑妃你有关联,但你二人,总不至于滥杀无辜,也许是有人利用你们的小心思投毒加害徐才人,但淑妃,你刚才说矜雅阁主只是你的旧识,且你并没有指使王四娘毒害徐才人,你在欺君,你胆敢欺君,朕当然只能相信你是做贼心虚。”司空通一挥手:“徐才人,你把刚才的供辞再说一遍,让皇后、淑妃都好好听听。” 徐氏这一日间,着实惊怒加交,可她毕竟出身贫微,哪怕怨恨皇后、淑妃的狠辣无情,此时却不敢怒形于色,只不轻不重道声“喏”,平铺直叙前因后果。 “皇后殿下认定了谢夫人居心叵测,打算利用妾小产之事痛击谢夫人,谁知王良人竟替张良人作证,皇后殿下非但没有拿到谢夫人的罪凿,自己还蒙受了嫌疑,于是皇后殿下与妾约定,会有人在晴明阁里将一种奇药交给妾,妾服下那奇药后会有中毒的显征,但其实并不致命,也不会损伤身体,皇后殿下许诺只要妾依计行事,让谢夫人罪责难逃,妾今后便能被封夫人入主昭阳殿,妾的家人也能受到恩惠,而交给妾奇药者,会称是‘矜雅阁主’令下,因此妾听王少君提起‘矜雅阁主’,虽觉疑惑,不知皇后殿下是如何说服的王少君,但皇后殿下一再强调除她与妾以及将药交给妾的人外,再无任何人知道‘矜雅阁主’这一名号。 王少君昨日将药交予妾,令妾今日服药,可昨日王良人就洞悉了王少君的阴谋,王良人与妾说那药是致命毒药时,妾本不相信,无奈王良人下令搜检,将妾身藏在身上的药搜出,王良人当妾面前将药投喂予一只鼠耗,鼠耗立即昏迷,王良人还悄悄唤来了柳太医,柳太医断定鼠耗所服并非普通迷药,普通迷药只能致人短暂昏迷,可那种药却能让人昏迷不醒,直至渴死饿死。 柳太医用刀匕剖开鼠耗头部,鼠耗毫无反应,妾不懂得柳太医是怎么断定的鼠耗已中致命之毒,可,柳太医是今日才剖鼠,那只鼠耗一直未醒,还有白川君也在旁见证,陛下及白川君都相信了柳太医的验证。 直到现在,妾才全然相信了王良人的话,皇后殿下及淑妃是真打算毒害妾,利用妾的死,栽赃陷害谢夫人及王良人。” 徐才人一直极有自知之明,她和宫里的后妃比起来,的确卑微如草芥,因此她一直对皇后言听计从,心甘情愿的成为一枚听话的棋子,正因如此,当她确定了皇后想要毒害她的这个结果后,一时间只觉得如同坠入冰窖,她听多了皇后的叹息,她相信皇后的不得已,她甚至同情皇后经历的丧子之痛,因此理解皇后竭尽全力要保护太子的决心,哪怕使用了栽赃陷害的手段,她也觉得皇后仍然是个仁慈的人。 徐才人此刻,就连目光都不愿再和皇后、淑妃接触,她哪怕真是一条狗尾巴草,也不愿再被栽种进显阳殿里去,宁肯往荒山野岭去栖身,远远离开这些“仁慈之人”的脚底。 “徐氏,你为何要陷害本宫?”虞皇后被“惊醒”了,怒火顿时冲顶。 “皇后莫不是又要空口白牙的狡辩徐才人是为我所收买的吧?”谢夫人倒是不介意看皇后作戏,自从瀛姝入了宫,好几回刺激针对显阳殿,把虞皇后惯用的路数都扭改了,过去的虞皇后只会扮作弱者,气喘吁吁虚情假意,面团一样仿佛可以任人搓揉,演得其实辛苦,看的人都费劲,突然变回了本色,看着倒是新鲜。 虞皇后觉得不是不能继续狡辩,徐氏过去的确是显阳殿的宫人,但并不能说明的确忠心不二,财帛动人心,荣华富贵对这些卑贱的奴婢就更是极大的诱惑,赫赫陈郡谢这样的权阀,连皇帝都不得不避其锋芒,更遑论收买一个区区宫婢出身的才人? 淑妃却反应过来了,局势大大出乎她的意料,皇帝摆明已经偏向了昭阳殿一方,这不应该,相当不应该!皇帝虽然是打算挑拨得谢、贺、郑三姓争斗,可现在却是显阳殿和昭阳殿之间的胜负,皇帝怎会真的要裁夺判罚?不是应当把王瀛姝这区区的良人处死,迷惑谢夫人将矛头对准贺、郑二姓么? 她一时间无法猜度判断皇帝的用意,可她明白,不能再让皇后遭受嫌疑了。 “妾知罪,毒药的确是妾交给了王少君,并利用了皇后殿下的信任,主导了这场阴谋。”淑妃跪叩,维持着认罪的姿势,但也隐藏了神情,她现在自然是紧张的,一说话,口腔就感知到了又涩又咸的味道,她知道脸上已经不受控制在渗出汗液:“妾多得皇后殿下提携,本不愿意背逆皇后殿下,可贺夫人她……她用妾的家人做为要胁,说她江东贺,手里有不少奇毒,她这回交给妾的销魂散就能让人死于无知无觉,普通医官根本难以判断死者是被投毒。贺夫人提及妾私家不少秘事,妾知道她已经安排了人手潜入妾的私家,妾又想到,恐怕连六郎的危宿府也有贺夫人的人手,妾越想越惶恐。 妾不愿损及皇后殿下,贺夫人又加以说服,称此计只是针对谢夫人,并不会祸及皇后殿下,妾一时糊涂,便……” 瀛姝听了这番辩解,都不由得看了两眼淑妃匍匐的脊背,真难怪在前生,淑妃母子能够“屹立不倒”,她的确够心计,善应变,怕是比皇后还能度察皇帝阿伯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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