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罗汉朝毗卢。 这是一幅,哪怕在上一世都非常出名的禅宗彩绘壁画。 整体画高七米五,长四十二米,面积足有三百二十平方米,画面由山峦、祥云、波涛等元素构成,结构分为上、中、下三层,呈长形卷轴式徐徐展开,整体看上去波澜壮阔,庄重肃穆。 单就陆缘所看的这片区域,画中信息就非常多。 其上诸多罗汉的人物动态不尽相同,他们表情生动、千姿百态、形象各异,尤其是在细节刻画上极为传神,哪怕岁月侵蚀严重,但细看之下,仍可见面部表情与双手动作。 若是再抛开局部整体去看,这些罗汉大多半身隐于山峦祥云中,有种超凡脱俗之感。 凭借过人的记忆力,陆缘很快就将这片区域中的内容记下。 或许是习惯,他闭起双目,下意识想从画像中寻找细节指示。 在他的脑海中,画中所有罗汉像是活了过来,分别跃出墙壁,从他面前一一闪过,所有被他认为是“细节”的位置,都被高光标出。 处理完这些工作,陆缘只用了数息不到。 再去看这幅画,陆缘已经能够分析出最早雕刻者落刀的手法,以及行刀的走向,可这些与他想要的东西相差甚远,内容依旧是云里雾里,那些所谓的细节,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不对,思路错了。 陆缘睁眼眉头微蹙,重新看向画壁。 后方老和尚瞧见这一幕,眼底笑意多了几分。 旁边老天师狐疑看来,妙兴老和尚则做了个“嘘”的动作。 一心观看石壁的陆缘,并未察觉身后俩老头的互动。 他目光扫过画像,心中有些不解,凭借他的悟性不可能说被这种问题难倒。 除非,自己从一开始就走入了死胡同。 轻呼一口气,数年的修道,让陆缘静心速度很快,抹掉那一丝急躁,他几乎是立刻注意到手中的佛心舍利。 这东西似乎也有静心效果。 陆缘表情微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佛心,静心,以及最初妙兴老和尚先将自己引到东面,后在自己追问下,又引到西面这件事。 陆缘脑中灵光忽得一闪,他口中喃喃,“随顺无过,随心即法,是我太急切了嘛?” 听到这声音,身后老和尚眼中闪过赞赏。 明悟过来的陆缘,手中握着那枚舍利,继续道:“觉了一切法,犹如梦幻响,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妙之地,一切不过是虚幻的表象!” 一念到此,陆缘重新看向壁画。 目光中不带一丝执着与强求,整个人完全跟随感觉,他的目光横扫过每个罗汉,从上方第一排,到下方第三排,罗汉身影不断闪过。 他没有刻意去留意,但渐渐地,每位罗汉的眼睛却逐渐开始凸显出来。 陆缘遵从本心,体内的炁遵从某种引导自然被调动,让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瞳越发具备神采。 如此这般看着,窗外偶尔传来的杂音以及身后两道呼吸声,渐渐离他远去,一种喜静的感觉随之开始出现,让人放松,让人舒适。 在之后,陆缘观看壁画的双眼开始闭合。 喜静的感觉逐步增强,陆缘整个人不由自主开始入定。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开始被抽离,但那种极致的自由和愉悦仍在加深。 外界,老天师几乎是挪移般出现在陆缘面前。 看着完全入定对外界再无任何感知的陆缘,眼底怒火涌动,似有丝丝雷芒跳动,他看向老和尚,“妙心,你没告诉我,这他妈会入内景!!” 内景,可以大致理解为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但在一人之下世界里,内景相对特殊,它似乎真实存在介于虚实之间,是由世间万万人内心世界共同构建而成。 也就是所有人的内景,都是互通的。 当然,这不代表你能与其他人在内景中通话聊天。 这是一个无拘无束,可以体悟极致自由,也能知晓此界一切秘密的地方。 进入内景的人,可以在此询问他想知道的一切答案,前提是他能支付所要承受的代价。 遵循的规律是,对世界影响越小,代价越微不足道,反之亦然。 就像一位奇门术士,询问明日天气,他几乎不会获得任何反噬,因为天气预报也会播,他提前几分钟知道不会对世界造成什么影响,但如果他询问美利坚蘑菇蛋启动密码,那他可能会当场吐血三升,能否存活都不一定。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大的危险。 入内景必须要有足够的静功,以及坚韧的心性。 因为,心性不坚者将无尽沉沦于内景所编织的虚幻梦境中。 老和尚同样来到陆缘身侧,他眼神有着诧异,“老衲未曾想到,云游小子静功如此高深,甚至他还学过一些佛法。” “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壁画顶多也就是一面香火法器,为何能拖人入内景?可有法将其唤醒?!”老天师压住脾气问道。 老和尚直接摇头,“老衲早就说过,天眼通并非一般绝技,悟得需有缘法,这面壁画搭配舍利确实有助人入内景悟道之能,但也需有一定佛法修为,老衲最初以为云游小子顶多学会壁画上浅层的‘肉眼通’法门,没想到他竟真的进入了内景 咳,天师你先收收雷,你怎知这不是云游小子的缘法所在,且让我们等上一等,若是一天之后他还不醒来,老衲亲自上武侯派求援。” 外界如何,陆缘已经无从知晓。 在体会到极致的愉悦后,陆缘像是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熟悉的景象映入眼中。 阳光透过轻纱似的云层,斑驳地洒在古朴的青瓦白墙上,院内堆叠的假山上爬满青苔,石缝间有清泉细流,发出潺潺之声。 远处亭台楼阁间,轻纱曼舞,为午后的时光增添了几分慵懒。 微风拂过,小径两旁,翠竹轻摇,几座石亭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与泥土的芬芳。 “这是,我家” 陆缘下意识起身,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成人模样,身下是那张熟悉的摇椅,手上的鱼竿这会儿还垂向池中。 手指轻轻摩擦,鱼竿握把处的划痕还是那般清晰。 他站起身,淡青色长衫滑过皮肤,双脚踩在地面,反馈而来的触感没有任何虚假,体内真气的运行也无碍。 仿佛之前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不过是刚刚在池边小憩了一会儿。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响。 回过头,就见一白衣倩影,正端着一盘洗过的草莓兴冲冲跑来,其眉眼弯弯,嘴角还残留着草莓的汁水。 “来,陆缘,快尝尝我新摘的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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