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冉骂过北皎无数回,说他是笨比,现在颇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错觉。
实际上他哪儿笨了?
这不是接话接的快得很吗?
哽住几秒,姜冉却并未放弃循循善诱:“我老了,对你就像弟弟一样亲切——”
“你让弟弟随便亲你的嘴?”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那这个‘弟弟‘,我倒是可以当。”
“……………………北皎!”她声音猛然拔高,想想不对,又骤然压低,“你妈从来不管你,你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可能这让你暂时有些贪恋被照顾的感觉,所以现在才总想粘着我……等你以后遇见了真正有缘分的同龄女生——”
“你哪来的灵感这样长篇大论?你在哪照顾我了?”他问,“自从我搬到你家,你连自己的被子都没叠过。”
“……”
一时间不知道先骂他“胡说八道”,还是反驳他“不要胡搅蛮缠”,反正她说一句,他顶一句。
见姜冉没词儿了,终于陷入暂时沉默,护脸之下,少年唇角一翘,双眼微微眯起:“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不会是想说我有恋母情结想被你照顾才粘着你吧?这算以己度人吗?自己变态似的偏执又恋旧,还想着人人都跟你一样——”
她终于忍无可忍。
叫他的名字打断他的大放厥词。
“干什么?”
“青天白日,公共场合,你好好的,行吗?”她用最温柔的语调说最暴躁的话,“别逼我抽你。”
“……”
北皎乖乖闭麦。
因为他知道她说到就是要做到的,一点没有单单口头上威胁人的意思……她要真对他动手,他还不能还手,这种天大的闷亏他是一定会将其扼杀在摇篮里、禁止发生的。
回头看了看雪道,这会儿已经有几个人好奇看了过来,有认出姜冉的,理所当然以为她在训徒弟——
然而训徒弟这姿势不太对,怎么她坐着,徒弟半撑半跪在她跟前,怎么都不像上课的意思。
大家正好奇,就看见姜冉的爱徒,那个至今很神秘的土狗,戴着手套的手试探性地伸出来,半空中悬停犹豫了下,最终狗狗祟祟地落在她曲起的膝盖上。
见她不抗拒,他双眼一亮,撒娇似的摇晃了下她的膝盖,又凑到她面前说了什么……
长胳膊撑着她身侧雪地空处,他人都快趴到她的雪板上了。
戴着护脸的高鼻尖近乎就在她唇边。
凑的很近。
几乎她一偏头,唇就能蹭到他的面颊。
其实凑近了听,就会发现,其实他们低声细语讨论的内容十分严肃:“发完脾气没?发完脾气告诉我这种宽旗门怎么绕……”
她面无表情,抓了一把雪,摁他脸上。
他“唔”了声后退,同时听见女人无情地说:“没事别凑那么近。”
北皎勾开脸上的护脸,扑腾掉进护脸又滑到他脖子上的冰雪,一阵忙碌捣鼓。
姜冉看他忙得抬不起头,才缓缓给他说正经的知识:“后刃落叶飘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视线引导的重要性,是,jsba不用主动视线引导和重心专业来换刃,但是你也得看过去,几次了你后刃出弯才往侧方向看,看的过来吗?等你看过去都该起来准备下一个前刃了——”
“哦,那还是换刃时机问题。”
“你这打从娘胎里带的毛病,前刃换后刃就是慢半拍,要么就是起晚了没速度了,要么就是换早了后腿主动介入蹬板扫雪……后换前就没这毛病。”姜冉说,“天天说,天天说,你还没听腻吗?”
北皎松开护脸,护脸“啪”地弹回他的脸上,高挺的鼻尖将黑色布料撑起一小小的高峰,他说:“哦。”
“前刃准备入后刃的同一时间视线就要起引导了,记住,眼睛看哪,你的身体就往哪走,别看杆——”
看了你就得撞上去。
姜冉话还没说完,北皎已经窜出去了,像条拉不住要撒欢的大型犬。
她气急败坏叫了声“慢点”,他最多就是回头看她一眼,然后脑袋“嗖”地又拧回去了——
拧回去的一瞬间,脚下一踩,完成了一次后刃换前刃。
稳稳地绕过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杆,路线也还不错,又换到了前刃。
姜冉就在他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目光盯着他脚下的雪板,他的板立刃极高,这有助于减少雪板与雪面摩擦面、提升速度,板刃吃雪深,滑行稳固。
在走刃过程中,他灵活的像是一条鱼——
到了弯中,姜冉看见北皎的脑袋按照她说的,提前一点拧过去了。
她心想:行吧,还是带了耳朵且有优点的,这趟下去夸夸他。
这想法刚冒出来,她就“嗯”地发出困惑闷声,只因她只需要掀眼皮子扫一眼他的后脑勺,就知道他视线是提前给过去了,但是给得太过,牢牢地黏在了他下一根要过的杆上——
让他别看什么,非要去看什么。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整个人的重心忽然就不在板中间了,而jsba的滑行重心是不变的,那是saj的滑法。
但竞速追求高速与稳定体系下,都是jsba。
所以下一秒,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地看见他整个人摇晃了下,大概是自己都惊了怎么板和人好像一瞬间不是一体的了,然后“啪”地,如同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一样狠狠地撞到了最近的杆!
那一声动静不短小,杆都直接被他撞折了,姜冉看着他横着煤气罐似的滚出去在雪地上滚了好多圈,又撞到了防护网——
周围的人都让吓懵了,纷纷停下来转头看!
姜冉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原本慢悠悠推坡的,脚下一甩,最快速度挪过去了!
北皎这时候整个人倒挂在旁边的护网上,上半身在雪地上躺着,雪板的固定器勾在网状护栏上面。
他望着蓝天,还在品味自己骨折了没,下一秒头顶上刺眼的阳光就被遮住了,姜冉几乎是扑的凑到他身边,嗓音紧张:“哪疼?”
连“你没事吧”这种废话都省了,毕竟杆都断了,怎么可能没事?
北皎自认为此时自己姿势不太雅观。
她双手撑着他脑袋旁边,那股熟悉的气息一下子钻入他的鼻腔,北皎原本想说要不你先把我从网子上拿下来,我看到不远处有人举起手机拍照了,还要不要脸了——
话到了嘴边,他突然反应过来,她凑的好近。
这一次是她主动的。
他就突然无所谓丢人这件事,就着仰躺的姿势,趁她没注意,抬手摘下了她的雪镜镜片——
姜冉戴的burto
系列磁吸镜片,镜片一拽可以整个拿下来那种,失去了镜片,那双深褐色瞳眸之中的紧张与焦躁一览无余。
明明是上一秒还扬言要抽他的人。
捏着镜片,少年毫无征兆地嗤笑了声。
姜冉微微眯起眼,大概是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撞傻了。
北皎欣赏够了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指尖一松又给她把镜片“啪”地带回去了,躺在地上,他双手呈大字摊开,说:“这下好了,你没动手,那根杆替你抽我了。”
姜冉听他语气轻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松了松:“……你没事?”
北皎:“撞着背了,现在像是被人用杆抽了一下似突突跳着疼,应该肿了。”
什么突突跳着疼,一般都是皮外伤。
见他能说话,且没有说哪个地方骨头巨疼,或者是哪个器官刺痛,姜冉就先松了口气,脑袋从他脸上方撤离,抬手摘了雪板往旁边一扣,又爬起来替他解和固定器缠绕在一起的网——
他像条咸鱼似的挂在护网上头。
任由她摆布。
“我让你别看杆!”她一边撕扯那些缠绕的红网,整个人松了一口气后就是一阵气闷,顺手给了他左边大腿(无护具部位)一巴掌,“看了就视线锁定,必然撞杆,结果我话没说完你就走!”
“啪”地一声,现在北皎觉得他的左腿和他的背一样疼了。
躺在雪地上的上半身侧了侧身子,他上半身扭曲成一团,以极其高难度的拧巴姿态,侧过身,懒洋洋地玩儿她雪鞋的系绳:“你不要凶,我身上的伤都被你声音震疼了……这个伤上加伤,要不能比赛了啊?”
姜冉冷着脸挪开了自己的脚。
而少年甜蜜的发嗲换来右腿对称位置(无护具部位)又一巴掌。
“别比了!”
她暴躁地骂他——
“不够丢人的!”
……
傍晚。
北皎站在床上,背对着门,脱光了上半身。
他皮肤白皙,但身形骨架在那,宽阔的肩下,背部皆是结实且分布均匀的肌肉。
在他身后站着的是宋迭,此时少年正一边拼命侧头徒劳地试图看看自己的背,一边问他:“怎么样?肿了没?”
被提问的人手里握着一罐云南白药,对面前放哪都能引起他人侧目的美好□□毫无波澜,目光平静地看着将自己扭成麻花的人……
他背上触目惊心一条长长的红肿,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抽打了一番。
“肿?你怎么问出这么天真的问题的?不是一般的肿,好吗?”宋迭说,“你要不考虑下改行跳平花吧,平行大回转不适合你。”
北皎还在拧腰扒拉自己的背,试图自己亲自看一眼……闻言一顿,掀了掀眼皮子:“少阴阳怪气,你那么能耐,明天带你去试试,平行大回转的好苗子,拿了贴纸你姐姐肯定得谢谢你。”
他还有力气嘴碎,看来也是没那么疼。
宋迭懒得跟他争,举起药罐子:“下来,你站那么高我喷不到。”
北皎“哦”了声,膝盖弯了弯,往下稍蹲:“这样?”
宋迭没理他,他又往他那边蹭了蹭,撅起臀部,腰下塌,“还是这样?”
注意到身后的人根本不搭理自己,他回头看了他一眼:“地上太凉了,我不想下去,要不你上来?”
宋迭刚想问他到底还想不想上药还是犯贱能止疼,还没开口,没上锁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夹杂着外面的寒冷空气,女人探进来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怎么样,上好药没?”
门外站的是姜冉。
此时她已经换下了雪服,穿着卡其色羊绒长裙与同色宽松羊绒毛衣,踩着雪地靴,外面套了件软蓬蓬的白色羽绒服……
她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看样子是准备去吃饭。
结果一抬头,发现房间里的两位不仅没有独立完成上药,甚至好像还处于对峙阶段。
看着高高站在床上的少年,她冷下脸:“你不如直接上房梁,那里更高。”
宋迭如获救星,二话不说把云南白药塞给姜冉,她抓着金属瓶罐,面无表情地望着北皎:“下来。”
几乎是这两个字落地的同时,北皎已经在地上站着了。
站在地上站稳,他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向着她那边探了探身,嗅嗅鼻子——
就单纯想闻闻今天穿私服的她什么味儿。
……虽然她每次闻起来好像都差不多。
这个动作幅度太大,弯腰的动作不幸扯着他的背,他微微蹙眉,“嘶”了声。
姜冉伸手利落地将他陀螺似的翻转了个身,看着他背后长长一条红印,这会儿都皮下出血了印着淤青,中间突起一条血红,两边泛白。
看上去触目惊心,若不是穿得厚,指定得皮开肉绽。
姜冉伸手碰了碰,只见在她触碰的一瞬间,他背部下意识整个紧绷,肌肉跳动,他条件反射地往前缩了缩……
“别。”
唇角蹦出一个单音节。
穿着速干衣和雪服还没觉得疼,这会儿脱光了,动一动都受不了,他再也不肯让她碰。
姜冉见他这个鬼样子,也不像是能好好穿上衣服跟他们出门,再在餐厅坐下好好吃饭……只好打发宋迭去买晚餐外带,她留下给北皎上药——
对于姜冉的指令,宋迭显得听话的多,一句废话不说捡起外套穿上准备出门,只是走之前,瞥了眼一听他要走就竖起耳朵望着他的少年,警告:“老实点。”
北皎冲他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宋迭前脚离开,门刚关上,姜冉回到床边,少年已经乖乖地站在那回头望着她,她说:“坐下吧,站着不累?”
“坐不下去。”他说,“动一动都疼。”
“……那么严重?你这样明天还能去滑?”
她给他喷药,冰凉的药喷在他红肿处,他小腹微缩,发出“咕噜咕噜”的奇怪忍痛声音,像夜间天台上失眠的鸽子。
等姜冉暂时挪开了药罐,他深呼吸一口气,这才用强装坚强的声音回答她:“能。”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同时心有灵犀,垂眸回望她:“师父想要贴纸啊,得去。”
姜冉眨眨眼,虽然不知道他是刻意在逗弄自己还是认真的,但还是有些感动,表面上不动声色,也就是撇开眼,说:“也没那么想要。”
北皎盯着她言不由衷的侧脸,心想,看来是真的挺喜欢。
“没事,这点伤,明天就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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