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赵克烟说不上来,也不敢问。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北皎伸了伸头,凑过来问:“有没有照片或者视频啊,那个林霜。”
也没别的恶意,就是想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姜冉病得彻底迷糊时,还在叫她的名字。
赵克烟想了想,他这没有,但他能找着——
他知道以前姜冉那些朋友的短视频app用户名,如今这些人大部分都还活跃在雪圈,以前的视频他们都还留着。
他随便扒拉了两个人,果然就找出来一堆。
随便点开一个封面就是有林霜的笑脸的,点开了,把手机推到了北皎的眼皮子底下。
第一个视频是一个自拍视角的——
视频开始,先是照了一片白雪皑皑的雪山与雪道,雪山连绵不绝,天上还飘着小雪。
视频镜头反转,出现了个笑容满面的年轻女人,她齐耳短发,长相甜美。
穿着白色连体雪服的短发女人对着镜头做了个“嘘”的姿势,开始倒退,伴随着镜头移动,镜头里逐渐出现另一个女人,她长卷发,看着比现在好像胖一些,侧脸是有肉的,而不像记忆中那样尖细轮廓清晰。
她身上的橘色背带裤,北皎今天才见过。
视频中,女人正捣鼓一固定器,一边用起子拧螺丝,一边扶着腰骂:“林霜!你没那个金刚器就别揽瓷器活儿!下次再瞎捣鼓拆开你的固定器,你看我还帮不帮你弄回去,你就活该这么瘸着滑!”
她骂完,举着镜头的林霜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固定的镜头里,她一下子蹦到姜冉身后,抱着她的腰瞎蹭,一边蹭一边说:“冉冉,固定器也装了,你看看我的雪板板底,那漆黑的板面像不像它在跟你说:帮我打个蜡!”
姜冉扔了手里的工具,掰开自己腰间的手:“自己打!滑了几年了,打蜡都不会!废物!”
林霜用脸疯狂蹭她的背,语气讨好:“呜呜呜呜,我有你,学什么打蜡!”
姜冉:“你总不能一辈子有我!”
林霜:“我怎么不能一辈子有你!”
姜冉:“万一我不在呢!”
林霜茫然:“你不在你上哪去?”
姜冉:“……”
第二个视频,是第三视角——
从半山腰往山上拍的,远远地可以看见,山顶上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短发。另一个长发在风中飞舞。
画外音是个年轻的女声,“咯咯”笑着说:“国内最强女滑双子刻,颤抖吧!男滑手们!”
镜头对准山上。
山上两个人同时出发,都是刻滑,当她们开始滑行,让完全不懂雪圈术语“双子刻”是个什么东西的人都能立刻明白它具体的含义——
她们有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型,用一模一样的bc滑雪板。
滑行时,每一个下压、折叠,每一个刃的弧度、立刃高度甚至是起身后,后手轻轻习惯性后扬的小动作,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山上如同复制黏贴似的滑了几十米,她们又同时起跳,一个后刃扶地,手轻轻一撑,
ollie540°再折叠姿态落地!
雪板双双拍击雪面,发出“啪”地同时重叠闷响!
第三个视频,背景看着像是在酒店套房——
酒过三巡,视频里到处都是躺了一地喝挂的人。
角落里立着几块刻滑雪板,雪板的下面都还有几滩融雪后的积水。
“姜冉都喝醉啦,代价是年年、二车、阿桔等人全体献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摸到了自我意义上的天花板!”
说话的女人声音清醒,镜头转过来对着她的脸,还是那张甜美长相、语笑嫣然的脸蛋,只是因为她在笑,双眼晶晶亮的。
她跨过一地横尸绕到沙发边,沙发上的女人抱着膝盖,蜷缩一团缩在沙发角落……
听到脚步声,她把脸从膝盖上拔起来,盯着镜头里的短发女人,几秒后,张开了双臂。
“林霜,”前几个视频里凶巴巴的人,这会儿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抱抱,我头疼。”
林霜走到姜冉身边,弯腰,后者立刻像是泥巴似的糊到她身上般黏上去,双臂抱着短发女人的脖子,她不老实地蹭她的脸。
”等等……姜冉!哇!你他娘的臭死了!别蹭我啊!”
“哦,不蹭。”姜冉放开她的脖子,暂时拉开了距离,盯着她的脸一会儿,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亲亲?”
然后“吧唧”一下,用力而响亮地亲了下短发女人的面颊。
第四个视频,还是在雪场,这次看着像是国内雪场——
林霜瘫软在一个餐厅模样的桌子上趴着睡觉,旁边放着她摘下来的头盔、雪镜和手套,bc滑雪板靠着桌边,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姜冉远远走来,拉扯她的衣袖:“起来。”
林霜动了动,蜷缩得更紧:“不起,外面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说好的哈尔滨亚布力雪场的风能把人头吹掉,吉林没风……骗鬼啊!”
她猛地抬起头,星星眼地抱着身边站着的女人的腰:“我们坐缆车下山吧,嗯?今天风太大了,明天再滑吧?”
姜冉:“我上哪找的你这么懒的徒弟?”
林霜疯狂蹭她:“呜呜呜呜你可以把我开除师门一天,没关系的!虽然师门从此就剩你一个人了但是没关系,心中无爱,走刃更快!”
第五个视频——
阿勒泰,和木村的木屋前。
站在被白雪淹没的篱笆上,姜冉和林霜手牵手往后躺。
尖叫笑闹中,雪尘卷起,淹没了她们疯狂在雪堆里挣扎的身影。
第六个视频,背景是雪山、湖泊、环山路——
姜冉开着车,副驾驶座,林霜递给她嘴边一颗她自己咬了一口的苹果,口齿不清:“我去,这个好甜……姜冉,你快尝尝!”
……
类似的视频,还有很多。
一个只活在众人口中的人,突然就栩栩如生,形象生动地出现在北皎的眼中。
会动,会笑,爱闹。
除了林霜,还有很多其他人,年年是个滑的没那么好但是也能拿到一些赞助的高马尾女生,二车是个剪寸板头、戴耳钉的东北大汉,阿桔染了橘色的头发……
他们以前的视频都充满了朋友的身影——
直到某一天,姜冉从他们的世界消声灭迹。
久而久之,更往后的后来,他们更新的视频也只有他们自己的滑行。
而现在的姜冉,好像很多朋友,走到哪都有打招呼,又好像没有朋友,如果想要喝酒,她就拿起手机,随便摇俩幸运观众。
在视频里,她笑的很开心。
不像现在,干什么都是一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样子。
北皎问老烟要来了这些人分别的短视频app里的名字,挨个大致看了一会儿后,正好有客单定酒,他放下手机,转身去调酒。
坐在吧台这边,赵克烟单手支着下巴,越想越不对。
“怎么了?”他问背对着自己的少年,“怎么突然想起问林霜的事啊?”
北皎”叮叮当当”摇晃着调酒盅,闻言沉默了下,看着有些不想说,但是本着信息互换这么有礼貌的原则,还是说:“她今天回家有点低烧。”
“然后嘞?”
“就你打电话那会,”北皎想了想,“她让我抱她,然后叫了林霜的名字。”
赵克烟的眼神伴随着自己脑补的画面逐渐惊悚。
——出现了!在床上激动的时候喊的是前任的名字之渣女版本出现了!
“你抱她了?”赵克烟牙齿都在发抖,“姜冉?咱们是在说她吧?”
北皎被他的眼神也弄得有点紧张,还以为自己脱离社会太久了这年头抱一下都值得被用这种眼神看,“啪”地拍下酒盅,他有些茫然:“抱一下而已?”
赵克烟:“而已?哪里而已!她还在你身下喊林霜?救命!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她和林霜应该就是纯洁的朋友——”
身下?
北皎看他那么激动,越听越不对,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我们说的‘抱‘是不是一个‘抱‘?”
赵克烟一愣:“你说的是哪个?”
北皎做了个“抱起来”的手势,然后看着吧台对面原本撑着台面支棱起来的人,整个人放松,瘫软下去。
赵克烟叹息:“吓死我,我还以为怎么了——”
北皎想了想是先骂他思想肮脏还是怎么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赵克烟说:“她都病迷糊了,那想叫谁的名字就让她瞎叫吧?你也看见视频里不也这样?林霜酒精过敏滴酒不沾,那时候姜冉喝蒙懵了身边还能站着的除了她也没别人,哎……”
北皎强调:“叫的时候我还抱着她。”
赵克烟:“……”
趴着吧台上的人沉默了三秒。
然后默默爬了起来。
赵克烟:“北哥,为了确保我没有再次误会,这次跟您确认下:你是吃醋了吗?”
北皎没吱声。
赵克烟茫然地眨眨眼:“不是,您现在是什么情况?吃醋?是我理解的那个吃醋吗啊?”
赵克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自己被自己荒谬到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
北皎:“是吗?”
赵克烟:“哈哈哈哈哈哈……哈?”
北皎:“跟已经不在了的人计较这些是有点过分,我觉得不至于到吃醋,但当时下意识有点不高兴也是真的。”
赵克烟:“……”
北皎(认真):“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林霜‘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名字,我可能会捶死那个人。”
赵克烟:“……”
救命!
哥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哥!
我弱小的心灵承受不了纯情的这些!
北皎一脸认真:“这算吃醋?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吃醋?”
赵克烟:“我不知道啊别问我我要知道我今晚来这是得听这些第二天被你撞死在融创雪道上我今晚也不会来!”
玩世不恭雪圈第一渣男声音里充满了惶恐,这引得吧台后,少年懒洋洋地一瞥……
他掀了掀唇角,“嘁”了声,嫌弃地说:“所以你顶什么用,浪费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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