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他微抬眼眸。
皇后第一次面容上露出不经意的笑容来,仿佛只此两句简单的对话而已她便已心满意足。他们终于不必总是用冰冷的那一面去刺痛对方,纵然她明白这么多年来,已不再奢望走入他对她已冰封的世界,但至少,他对她的厌恶和抵触似乎少了些许。
新年的炮竹声燃放过去,烟花在夜空中绚烂,时光如飞转那般稍纵即逝,慈禧嫌宫内太冷便又让众人迁回了颐和园。
袁世凯近日向慈禧献车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而于皇上来说,见到袁世凯的他依旧怒火难平,虽然当面不能说什么,但那几日我都未曾见他开怀,郁结的眉头仿佛愤懑难泄。
我推开玉澜堂的门,咯吱一声从门槛簌簌的掉落下积雪来,外头竟已白茫茫的一片,许是昨晚落了一夜。
踩下去便是几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松软的雪都镶入了旗鞋,我想起那时为了给他惊喜便在雪地里堆了一个雪人拉着他去看,他那时也不顾身份的和我打闹起来。想起那团雪花在他的锦袍上绽开时的模样,我嘴角含着浅笑蹲下身从地上揉搓起了小小的一团。
小心翼翼的护着手,我蹑手蹑脚的距离坐在桌案前的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我的笑容就快要溢出来,趁他不备将手中的那尊东西放在未盛水的笔洗中学着当年的模样搞怪的说:“您看!它像不像一个老学究??”
他一愣,目光转移到笔洗中那尊小小的雪人身上,它并不算精致的简易身躯却在从窗外透入的冬日阳光中闪烁出柔美莹亮的光来;他的嘴角扬起浅笑,然而却转眼见到我冻得红通通的手,疼惜的说:“都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你看看你的手冻得像是寒冰那般。”
“这还不是想要逗您一乐嘛!”原想见他瞧着欢喜,未想反倒被他说了一通,我面露委屈。
他用温热的手掌试图为我的手心传递温度,柔声说:“知你好心,不过,你若病了我恐怕才是难以一乐。”
见他体贴温柔的模样我顿时嗔笑着说:“知道啦。”
见笔洗中的雪人缓缓融化成水,他笑说:“瞧着,我都不忍心用这雪水来洗笔了。”
“皇上。”孙公公敲门后而入,轻声说:“皇太后让芸初过去,说是元宵节马上要到了,让她去帮着准备。”
我和皇上对视一番,我暗意让他放心,便跟着孙公公出去。
“皇太后说你可还有什么法子在元宵上下功夫。”在乐寿堂的小膳房,小德张对我说。
我有些茫然,慈禧的口味倒是越来越挑剔,莫非连元宵她也让我给创出朵花来?然而我却无法拒绝,只能点头说:“我尽力想想。”
想起来,我也只能从馅料上下功夫,我托着下巴思虑了一会儿,心头蓦然一片亮堂。
元宵节前日,颐和园便已如灯展那般,处处挂上了气死风灯笼,上头映着的无非是仕女或是喜气洋洋的寓意图。一片红掩映于已慢慢恢复生机的树木之中,随风摇曳。
我端着两小碗元宵步入殿内,容龄也在,因此掌事特地让我备了两份。
慈禧尝了一口,面露奇色:“这里头是什么?尝着果真不同。”
“是以当季的水果为馅料的。”我垂下头答,想起在后世流行的各种水果为馅的元宵已不稀奇,放到现在却是一大发明。
“你果真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慈禧带有一丝惊奇笑呵呵的说,也未说让我走,我便退到了一侧。
“容龄,你也来宫里头不少日子了,也长大了,可以跟哀家聊聊心里话了。”欢笑过后,慈禧仿佛神情开始有一丝沉闷起来,容龄见状也收住了面容上的笑容。
“哀家这一生,最难忘的便是两次清除叛逆和两次逃难了,可就未有多么顺过。旁人瞧着,都羡慕我锦衣玉食,可是历数我大清朝的皇太后,又有几个如哀家这般历经磨难呢……”不知被什么触动,她似乎心藏委屈,有千言万语都难尽般。此刻在容龄面前,她仿佛只是个寻常女子,在日薄西山之际感慨从前。
她竟提起了以前和咸丰帝去热河逃难和她后来肃清顾命八大臣之事,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又提到甲午战争的失败。
“……那时哀家也不是反对和日本国打,只不过是凡事都应考虑周全不能贸然而行,可皇帝太年轻,考虑总不周详,以致大败。”话语中,她全然撇清自己的责任,反倒像是为自己鸣冤。
“听说,昨儿个你又去了玉澜堂?”慈禧突然的问话仿佛很不经意,却让容龄身子一震,她不知去了这两回慈禧都知道得如此清楚,竟用了“又”字。
我也颇有一丝诧异,这两日我不在他身边并不知此事,未想容龄当真是个大胆的女子,两度闯入;她似乎压根不知那是慈禧设立的大家都讳莫如深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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