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此事风过无痕,然而在芸洛为我梳发鬓的时候她却无意中说起:“珍主子,最近啊,奴婢又听来一个消息。”
“好事坏事?”我不在意的问,毕竟宫里头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被她们拿来当新闻。
“算坏事吧,您还记得以前在宫里头一时风光无二的戏子穆瑞吗?”她说,我一愣,为何最近总有人提起他。
“听说他昨儿个在屋子里上了吊,不知何事一时想不开,遗书也未留下一封,只在地上写了清白做人几字。”她说着,我却身子一僵:“你说……什么?”
“奴才当初的命都是您救的,就是让奴才以死谢罪也当值得。”回忆起那日他说的那句话,我找出了些许迹象来。于我来说,他为人忠厚,戏也不错,旧社会果真迫害人的思想,让他直勾勾的一根筋去寻死,为礼法陪葬。以为这样便替我脱罪证明了我们的清白,傻傻的相信慈禧当真怀疑我们,殊不知半点她的心思。
“也是可惜了,奴婢那时候可喜欢看他演您排的那些个新鲜戏了。多俊的小生,一时风光无两,怎么就突然想不开了,还留那么奇怪的四个字呢……”芸洛感叹着,我久久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说:“他啊……终究是个大傻瓜。”
戏台上再次锣鼓喧天的开演,不变的风景,人却未变,一个英俊的小生吊起了唱腔,几个潇洒的武打动作过去赢得满堂喝彩。
坐在台下的我却想起了穆瑞,他的身份在别人眼里从一开始到最后都是戏子,无论他当初也在台上多么大放异彩风光无限,死后短短几日仿佛就已被人遗忘,他的生命在这个时代轻如一片柳絮,一吹便落。
说到底,他是枉死。既不会让高高在上见惯生死的慈禧怜悯他半分,更不会让她为导致他自尽的那些话带来丝毫愧疚感,他太不可解一个冷血的统治者,怎会将目光挪于他身上分毫。倒是让自己的亲人哭得声嘶力竭却换不来同情泪。想到此,我只觉心里头一阵沉重。
“这出戏很是出彩,叫他们过来领赏。”慈禧满意的说:“对了,那个武生本领不错,跟头翻得花样百出,让他上前来!”
那名武生受宠若惊的走过来向慈禧行礼,掩饰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奴才叩见皇太后!”他跪下磕头说。
“你叫什么名?”慈禧看戏看得一时心情好,便想起来问他。
“奴才张兰德,上回救过一次场,皇太后还赏了奴才来着,您贵人多忘事,奴才此等卑微之人不巴望您记着名字,您这场戏若是看得欢喜了就是奴才的成就。”他的状态调整很快,一会儿便掩藏住明面上的紧张,相较其它奴才,他却是巧舌如簧,让慈禧不得不多注意到他,甚至记住他。
这三年他从一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到扮演主角独当一面定然日夜下了不少苦功,便是为了今日在慈禧面前这一现。
“哟,看来是哀家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以前竟然也曾问过你的名字。既然如此,哀家便赐你个好记的名字如何?”此时的慈禧慈眉善目得就像一位普通的老太太。
“这是奴才莫大的光荣!还请皇太后赐名!”张兰德更是激动的连磕了三个头。
“就叫小德张吧。”慈禧随口一说,张兰德连忙谢恩,然而,慈禧这名字一赐,比改户口还管用。从此,旁人都开始称他为小德张,这个新改的名字经了慈禧的口反倒成了他的荣耀。
他成了当红小生,开始入储秀宫当差,却已经没有人记得以前还有穆瑞那个人。
“洋务运动时期官办企业积弊已深,急需变革,改为商办。中国原有局场,经营累岁,并无大效。急应去招商人来承办,不至于让它继续有名无实下去,朕知南洋各岛及旧金山有不少华侨富商,务必告知他们朝廷旨意,劝他们集股,必定乐成……”光绪对众大臣说。
他过于前卫的思想走在了所有守旧派的前头,所谓一语激起千层浪,?引起一片质疑声。几千年都重农抑商的中国竟首次开始发展起了工商业。
傍晚,养心殿里头隐隐亮着灯,我端着御膳房做的鱼汤蹑手蹑脚走到他身旁,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他低眉投入的翻阅着书,光影淡淡勾勒出他如玉的轮廓,透着几许书生般的俊雅。
“皇上,又看什么那么入迷呢?”我见他全然没发觉我,笑着探头问。
“珍儿,你来了。这书是今日新送来的,说的都是西洋各国的风情地貌。”他颇有兴致的向我介绍,眼看又是一本纯英文以我等学渣之力看不大懂的书。
“听小德子说你晚膳都没用什么,急匆匆的就坐这里来看书了,我就给您端了一碗鱼汤来。”我将鱼汤放在他的桌案前。
他一听鱼汤便颇有阴影的蹙眉:“先……放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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