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有所预感,可当阿尔宾近距离打量对方，他还是感到震惊。</p>
面前的黑发男孩似乎和他差不多大，黑发凌乱地散落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脸庞,让人难以看清他的眼睛,但对方的下半张脸戴着一种奇怪的铁面具，有点像他以前看到别人遛狗时给狗戴的口笼。</p>
不仅如此,对方的脚上还带着铁黑色夹杂着锈迹的镣铐。</p>
他霎时间愣住,完全想不到这些令人不安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p>
又想到对方的身份是奴隶,突然感到心脏一阵紧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感涌上心头,眼里也冒出泪花。</p>
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奴隶？</p>
他想到了之前在伯爵狩猎时自己偷偷救下的小婴儿，若是那个孩子在伯爵家长成起来，未来是不是也变成这样呢？</p>
这个世界上像那个婴儿和面前这个男孩一样的人到底还有多少呢？</p>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头。</p>
“你受伤了？”他嗅着缭绕在对方身上那股血腥气，连忙询问。</p>
奴隶十三号像长廊里的盔甲一样定在原地，对他的慰问感到不知所措。</p>
他无法理解阿尔宾的行为，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挣开阿尔宾的手。</p>
屋里太黑只能看到些轮廓，阿尔宾走下床,把他按到自己床上坐着，严肃地叮嘱道：“不许跑哦！”</p>
奴隶十三号指尖微颤，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
他上次听到类似的警告,是在奴隶贩子和看守那里，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事。</p>
如果按照经验,他现在就应该逃跑。</p>
他看着阿尔宾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的背影,那份从第一眼就产生的好奇再次冒了出来。</p>
阿尔宾在房间里扒拉了一下,找出点布料，撕扯成条状，又担心不够干净，给陶罐里装了点水，用火元素煮了煮，拿出来后控制上面的水分全部脱离，变得温暖又干燥。</p>
他走向乖乖坐好的黑发男孩，思索了一下，抽出一根布条，蒙上黑发男孩的眼睛。</p>
“诶嘿，这样你接下不知道啦。”</p>
奴隶十三号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他早已习惯阴冷潮湿的黑暗，并不会为此感到有何不适，可是这一次的黑暗却带着一丝温暖。</p>
“你伤得好严重啊……”对方轻颤声音在面前响起。</p>
接着，他感到有水流在帮他清洗伤口，水流轻柔且温暖，可他却像遭遇冻伤的患者，好似被烫到一样猛地弹开，晃动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响。</p>
“不行，伤口一定要清理，不然会生病的！”</p>
那双手又将他压了回去。</p>
他茫然无措地坐着，干哑沉闷地开口：“很快就会好的……”</p>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向对方解释这个。</p>
“那也要好好处理。”像是怕他又跑了，白发男孩这次用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处可逃。</p>
他听着白发男孩嘀</p>
咕着“这个镣铐怎么解开”，又感受到自己的伤口都覆上一层温暖的力量，伤口像愈合时一样产生痒意。()?()</p>
他被蒙着眼睛，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p>
“你的手臂……”白发男孩声音愕然，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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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奴隶十三号如遭当头一棒。()?()</p>
想到自己身上的烧伤，他顿时清醒过来，猛烈挣扎起来，想要挣开对方的束缚逃离。</p>
即使是夏天，他也穿着长袖，正是为了遮掩那些狰狞的烧伤。</p>
他以为在黑暗中就不会被发现，可对方还是看到了。</p>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歧视，可在此时，他脑中仍然想道。</p>
自己会被厌恶的。</p>
“别动呀，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那道声音没有半分预想中的厌恶，甚至对他说，“我也曾经被烧伤过，很痛吧？我那时候感觉被烧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呢。”</p>
水流从温暖变得沁凉，柔和地覆上他被烧伤的地方。</p>
他僵在原地，第三次被按回去。</p>
几经折腾，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已经松动，稍稍滑落，微弱的光线透过布条的边缘，渗入他的视野。</p>
光？为什么会有光？</p>
他的双眼透过布条的缝隙看出去，却在本该漆黑的房间中看到了一片璀璨绚烂，如梦似幻的星河。</p>
星星点点的光团像萤火虫一般点缀在黑暗中，星子们奇异地环绕着面前的白发男孩，照亮一片黑暗，也照亮了那犹如红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双眼。</p>
水流飞舞在空中，洗涤着他的伤口，盈盈的白光被注入他的伤口，他的伤口加速愈合，白发男孩额际冒出细密的汗水。</p>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且清晰地目睹对方的样貌。</p>
阿尔宾感到魔力不继，他魔力量还不够多，也不会正儿八经的治愈魔法，纯靠自己瞎摸索，尚不能一口气把对方治疗完毕。</p>
他看着对方愈合许多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缠上对方的伤口，叉着腰斗志昂扬道：“我明天再继续！”</p>
收起光团，视野骤然回到黑暗，阿尔宾摸索着解下了对方眼睛上的布条。</p>
“你的伤口还没全好，有些淤青和烧伤，我都不太会处理，接下来要当心一点。你怎么会伤得那么严重？烧伤的面积好大。”</p>
黑发男孩沉默片刻说道：“因为要将妈妈火葬。”</p>
和荆棘城大多数没有信仰的人不一样，他的母亲信仰着太阳神，太阳神的信徒认为死后要通过火来净化灵魂。</p>
火葬需要的燃料不少，然而林地都是贵族的资产，平民无法随意砍伐，他也没有钱买那么多燃料。</p>
阿尔宾疑惑：“火葬母亲，你怎么会受伤？”</p>
“我把房子烧了。”</p>
他的母亲识字，虽然也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但是在主人家面前地位较高，攒了一些钱置办了一套小木屋，那是他们母子唯一的容身之所。</p>
后来母亲生病，被主人家赶走，那些钱也为了治病花完了。</p>
为了安葬母亲，他只能将栖身之处烧</p>
毁。()?()</p>
他亲眼看着熊熊烈焰将母亲的身体吞噬，热浪和浓烟滚滚而来，他不断冲入火海拨弄火堆，努力维持火焰的燃烧，以致于自己也被火焰烧伤。()?()</p>
他被母亲信仰的神明判定有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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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阿尔宾严肃道，“你才没有罪呢！不要听别人瞎说！如果说安葬自己的母亲也有罪，那这样的神明也太奇怪了。”()?()</p>
阿尔宾搓了搓他的脑袋，像是要把他糟粕的想法晃出脑子。</p>
“我不认为你有罪，妈妈肯定也不会认为你有罪，所以你自己也不能那么想！”</p>
黑发男孩怔怔地看着他。</p>
“我叫阿尔宾，你也可以叫我小白，你叫什么名字呢？”阿尔宾好奇地询问他。</p>
黑发男孩垂眼看到了手背上的烙印。</p>
“我叫……奴隶十三号。”</p>
“欸？”阿尔宾眨眨眼，“这不是名字哦，你不该是奴隶，所以你的名字也不会是这个。”</p>
黑发男孩抬起头，借着稀薄的月光注视着他。</p>
他看得不太清晰，但他记得在星河之中，对方看他的眼神并不像看待家畜，也不像看待一个下等人。</p>
那种目光虽然温柔，但和母亲的目光也不一样。</p>
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目光。</p>
——我的孩子，你不该是奴隶……</p>
他喉头哽咽，哑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该是奴隶？”</p>
如果他不该是奴隶，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将他视作奴隶？为什么用烙铁、镣铐、项圈将他锁在奴隶的身份上？</p>
纵使逃跑了那么多次，他依旧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p>
“没有为什么呀，因为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没有人应该是奴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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