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情债

两年前，医院食堂外包给一个姓马的小老板，边沐见过那男的几面，四十来岁，矮胖矮胖的，话少，逢人都是三分笑模样，给人一种很佛系的感觉。 医院里一直传闻，马老板是马院长家亲戚，边沐觉着人们有些想当然，都姓马就是亲戚了？！啥逻辑嘛！ 马老板厨艺颇为了得，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下厨露两手，远近闻名的那道“糖醋花链”就是马老板的得意之作。 只要听说食堂那边挂出“糖醋花链”菜单，别说医护人员纷纷抢购，就连住院病人家属、附近街坊，甚至还有大街上慕名而来的食客都会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捧场。 边沐觉着马老板肯定有些来历，小食堂肯定留不住人家，先在小县城猫上几年，马老板迟早还会东山再起的。 “唉！还是来晚了！”十分惋惜地感叹了一下，冲边沐挥挥手，一路小跑着，刘丽菲冲向窗口抢几道时鲜小炒吃。 刘丽菲走哪儿人缘都特好，卖饭阿姨跟她都挺熟，不大一会儿，她手上的餐盘就堆得满满当当的，就近找了几个说得来的女同事坐一块儿闲聊了几句，刘丽菲掏出手机给她师傅匡衣衡发了几张照片。 那是患者葛先生脚部伤口处理到最后阶段的几张照片，边沐心思全用在伤口封扎上，压根儿没注意到刘丽菲走到近前偷拍了几张关键细节照片。 大中医业务刘丽菲还算在行，凭直觉，她认为边沐最后封扎伤口那种技法绝对在普通外科医生之上，不仅如此，当时的封扎流程瞧着十分奇特，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见识。 恩师匡衣衡是医学名家，他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诀窍，不管怎样，先把照片发过去再说。 边沐吃饭向来随缘，只要热热乎乎、营养相对均衡就成，冲刘丽菲摆摆手，边沐慢步朝最西边窗口走去。 粉条炒肉片、清炒西兰花，再搭配七八个圣女果，外加两个馒头，一顿午饭就算交代了。 就近随便找了个座位落了座，没吃两口，药剂师小刘端着两个大饭盒凑了过来。 “真服了你了，手头好不容易来个病人，你开的还是小处方，也不看看现在都啥时候了，真是的！”小刘上来就责怪了边沐几句。 “咋了？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不是一贯如此吗？”边沐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靠！你都状元郎了，还这么豪横，到底是大才，跟我们这些小人物是不一样啊！” “少阴阳怪气的，你是不是又听说啥了？”边沐随口问道。 “黑名单下来了，你不知道？” “下岗名单？” “嗯！！！听说你排第一呢！光荣吧？” “你亲眼见了？”边沐心里早有准备，心平气静地问道。 “切！那可是一级机密文件，我上哪儿看去呀！” “那不结了，别到最后公布的时候，名单却是另外一个版本，这二年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靠！说不定又放烟雾弹呢！人家高高在上稳坐钓鱼台，让咱们这些小虾米先忙乱起来，还是你有脑子！”似有所悟，小刘顺手持筷重重地敲打了一下面前的饭盒。 二人正聊着呢，周围陆陆续续坐满了医院的同事，男男女女的，各科室都有，其中有几位边沐还不是很熟。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边沐就觉着大伙今天对自己格外关注，眼神里似乎还透着几分疑惑、同情、庆幸……的目光，甚至还有个别人流露出幸灾乐祸的鄙夷神色。 小刘看了边沐几眼，他也有同感。 “世事难料，第一个下岗的就一定是我吗？天真！”边沐心下暗忖道。 几千年前，中医药学与玄学同宗同源，许多方面在核心逻辑上都是相通的，边沐又精通现代数学，对于二者之间的辩证关系自有一套独到的理解，人世浮沉，机遇耦合，真可谓瞬息万变，对人对事如果以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的话，吃亏的还不定是谁呢！ 马老板当班，饭菜自然比平时香甜得多，边沐胃口甚好，没多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冲小刘打声招呼，边沐上盥洗处将饭盒清洗干净，就手放进旁边消毒柜过了一遍，这才迈步离开餐厅朝门诊大楼走去。 半道上，就听身后有人招呼自己。 “边大夫！请留步！” 回头一瞧，原来是骆总身边那位年轻女助理。 “您好！骆总恢复得还行吧？”边沐随口问候道。 “托你的福，语言功能方面基本都康复了，就是休养方面没听你的，照常工作，怎么劝也不听。” “哦！工作狂啊！长此以往，怕是……”话说一半，边沐似乎意识到什么，随即住口不说了。 “怎么？以后是不是存在什么健康方面的隐患？“年轻女助理关切地问了问。 “这……一两句还真说不清楚，这样吧！骆总日后要是突然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症状，其他同行又处理乏术的时候，您再联系我吧！” “也好！我就一助理而已，骆总个性又那么强，有些话，我也不方便多说，今天本来想请你吃饭来着，路上办了点事给耽搁了，既然你已经吃过了，那就改天吧！” 边沐心里清楚，眼前这位漂亮女助理不可能为了一顿饭专程跑趟小县城的，于是，笑着问道：“您找我应该还有别的什么事吧？” “这儿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是很方便，要不咱上你办公室坐会吧！” “也好！请!”说罢，边沐前头带路朝门诊大楼走去。 午休时间，楼道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很。 “不好意思！我这儿连茶叶也没有，只有白开水，您要不要来一杯？” “别忙活了！就几件事，交代完了我就回公司了。”年轻女助理笑着回应道。 “洗耳恭听！”说着话，边沐坐回到自己座位上。 “骆总向来没有欠人人情的习惯，此次顺利康复多亏你了，看得出来，你才是这家医院的技术大拿，骆总交代我多少帮你做点什么，时间匆忙，大事也帮不上你什么，听说你家正拆迁呢！我呢就自作主张帮你租了套房子，就在马路对面，这是钥匙，你收一下！” “哎呦！这不合适，我不能收！” “呵呵……一套普通民居而已，你要过意不去，把房租给我不就得了，省得你再劳神费力四处找房子了。” 不用问，女助理找的房子条件肯定错不了，当然，房租也贵啊。 “房租一年得多少？” “每月500，不须交押金，物业费也没多少，还行吧？” “您这是故意把租金往低了说吧？” “那倒也不是，熟人的房子，房主爱干净，不想租给乱七八糟的人，一听说你是个大夫，他也就答应了。” “那我先看看房子？” “可以！第二件事，你们医院下岗名单已经草拟好了，你的大名位列其中，骆总会替你想办法的，另外，将来你要在这儿待得不顺心了，骆总随时可以向市里大医院保荐你。” 边沐明白，骆总这是清还人情债呢，从今往后，大家也就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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