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晓伟交了10万块钱订金,桑拿中心开始装修。 用罗奎的话说,这里就是一个肉搏阵地,不必过于讲究,环境过得去也就行了。 钱晓伟对这种场合再熟悉不过,经常在人家那里挑三拣四,但轮到自己拿主意,却是一头雾水。好在罗奎关系多面子大,请来一个熟悉门道的人坐镇监工,两人只管当甩手掌柜。 这天他们又来看装修现场。 罗奎说:“承包协议还是签了吧,他们催几次了。” 钱晓伟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己不方便在协议上签字,再等等吧,看能不能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人,你也物色一下。” 正商量着,罗奎接了一个电话,敷衍了几句,说:“你上来吧。” 钱晓伟问:“谁啊?” 罗奎笑道:“啊呀呀。” “谁?”钱晓伟没反应过来。 “二楼的,走路就像划龙船的那一位。”罗奎边说边夸张地模仿动作。 “他来干什么?” 钱晓伟笑得眼泪直流。 “说看见我们上来了,要来汇报工作。有什么鸟工作要他汇报的,还不是夸两句蓬荜生辉,显得自己有文化。”罗奎讥讽道。 “啊呀呀,两位领导真是辛苦,真是辛苦!啊呀,来来来,休息一下,喝杯茶。”两人还没收住笑,徐总已经在“啊呀呀”中踉跄而至。 钱晓伟转头一看,只见徐总手里端着一只大托盘,除了两杯茶,还摆着西瓜、香蕉等水果。徐总四处张望,找不到放托盘的地方,只好还是毕恭毕敬地端在手里,店小二的样子。 徐总几次张嘴,好像有话要说,又一直不开口。 罗奎问:“徐总有事吗?” 徐总说:“是啊是啊,两位领导是不是可以把合同签了?” “徐总以后讲话要注意点分寸啊,好像这个场子是我开的。” 罗奎脸色一沉,狠狠瞪了徐总一眼。 徐总吓得一脸寡白,结结巴巴道:“对、对、对不起,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钱晓伟说:“订金都交了,装修也在搞,你还怕我跑路是吧?该签时自然会签,不要再催啊。” 徐总只晓得一个劲赔笑,连连点头称是。 “啊呀呀”站在一旁,钱晓伟老觉得不自在,便接过托盘放到地上,说:“徐总,我跟罗所还有事要商量,要不你先忙去?” 罗奎往嘴里塞着西瓜,对着门口方向,朝徐总猛挥手。 徐总踟蹰了半天,从裤口袋里掏出烟来,一人发了一根,又凑上前给两人点上火。讨来两声“谢谢”,他这才搓搓手,划着龙船出去了。 钱晓伟突然想起《龙船调》里的一句歌词,“妹娃要过河是哪个来推我嘛”,出于对生命的高度负责,他坚决不赞成由徐总来推,一副头重脚轻的样子,“啊呀呀”一声,只怕妹娃还没推过河,自己早就一头栽进了水里。 “我这人就是生得贱,受不得人家这样客气,尤其是那一声假惺惺的啊呀呀,听得人心里发麻呢。”钱晓伟摇头晃脑,弯腰端起两杯茶,递给罗奎一杯。 “这个徐总看起来憨憨厚厚的样子,其实鬼精鬼精的。你以为这些水果是白送的啊,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呢。” “什么小算盘?” “他管招商和娱乐,以后3楼是ktv,4楼是棋牌室,又有小姐又有赌棍,哪号人都躲不过我们。跟你兄弟讲实话,他们懂事呢,我们就什么都没看见,不懂事呢,一脚就能踩死他们。要搞垮他们的生意,根本用不着劳神费力来查,每天安排两个兄弟,穿着制服往电梯门口一站,帮他们看场子。哼哼,哪个还敢来玩啊?除非吃错了药。” 钱晓伟刚要说话,曹小平打电话过来,说酉县公安局组织开展的为期4个月的“扫黄禁赌春雷行动”,成效显着战果累累,请他前去采访报道。 “明天去做扫黄报道,自己的场子眼看就要泛黄,真有意思。”钱晓伟边挂电话边说,好像怕通话还没有切断,又将手机贴在耳边听了一下。 “扫黄跟吃狗肉是一个道理,扶强不扶弱嘛,被扫的都是不上档次的路边店。”罗奎伸出四个指头,笑道,“我们戴着四星的帽子,再加上我头上的帽子,兄弟就放心吧。” 第二天上午,钱晓伟赶到酉县,先打吴前勇的手机通报了一声。 他现在跑政法线,其实用不着和吴前勇联系,也不用听从宣传部的安排,但每次过来,他还是会习惯性的给吴前勇打个电话。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两个拴在一起。 莫非这根无形的线,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镜屏?只要想到柳镜屏,钱晓伟的心头就像被人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麻麻的。 钱晓伟在公安局大院停好车,自然是先到范卓辉的办公室露个脸。曹小平进来给钱晓伟泡了茶,冲他点头一笑,掩门而去。 寒暄了几句,范卓辉说:“钱记者,真不好意思,中午不能陪你,晚上在圣龙山庄请你吃个便饭。” “每次来都要麻烦你们,我才不好意思呢。范局啊,那个潜水艇的威力太大了,我喝一次就要大醉一次,比生病还难受呢,您看今晚……”钱晓伟几乎是在告饶。 范卓辉笑道:“潜水艇是用来招待贵宾的,那以后我们就不把你当贵宾了,只当朋友和兄弟,好吧。回了酉县,有什么需要,随时打我电话啊。” 钱晓伟别过范卓辉,跟曹小平一起去城关派出所,采访一个赌博大案。他们了解案情后正要离开,只见民警押着一个平头男子进来,钱晓伟抬眼一看,原来是他的小学和初中同学姜向东。 姜向东绰号东胖子,以前住在钱晓伟家隔壁。上学时两人关系最铁,每天除了睡觉,几乎是粘在一起扯都扯不开。姜向东身材一向魁梧,性格直来直去,说话做事干脆利落,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 钱晓伟一直记得,他们两个有一次在县体育馆打乒乓球,跟人抢占球桌时,双方发生冲突大打出手,姜向东将矮小单瘦的他死死护在身子底下,自己却被球拍砸得头破血流。 姜向东初中毕业后,死活不肯上学,成天跟着街上的这个大哥那个大哥混日子。听说他后来因为讲江湖义气,还替别人坐过两年牢。 钱晓伟一直读书,又在江南工作,两人交往的圈子不同,关系自然就淡了下来。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钱晓伟的婚礼上,一晃又是十年了。 钱晓伟喊了一声“东胖子”。 姜向东抬起头来,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望了一眼钱晓伟,嘴巴动了一下没有吭声,脑袋又耷拉下去,不知是垂头还是点头。 看着姜向东的背影,钱晓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拍了拍曹小平的肩膀:“曹主任,刚才这个是我以前关系特别好的同学。我想找彭所长问问情况,你看?” 曹小平陪钱晓伟折回到彭所长的办公室,彭所长马上将办案民警喊过来。 一问才知道,姜向东纠集了社会上的几个人,拿着借条替人上门讨债,结果话不投机,姜向东一伙人在对方办公室大打出手。 曹小平问办案民警:“到了立案标准吗?不就是普通的寻衅滋事嘛。” 办案民警说:“肯定到了立案标准,造成对方一个人轻伤,损毁对方财物价值一两万,而且这个姜向东还是累犯,进我们所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钱晓伟不解:“姜向东他们去了几个人,怎么只带回来他一个?” 办案民警说:“听到有人报警,姜向东一把拖住对方的两个人,让几个同伙先跑,结果他自己被扣下了。” 还是以前那个姜向东! 钱晓伟心里感动了一下,他将目光转向彭所长:“彭所,姜向东是我从小穿一条裤子的朋友,他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因为我这个老朋友对他关心不够,我很惭愧。是这样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财物损失和医药费由我负责赔偿,麻烦你把姜向东交给我,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再烦扰你们。” 这是一种近乎命令的口气。 钱晓伟觉得,他如今根本用不着看一个所长的脸色,该轮到所长们看他的眼色了。 彭所长面有难色,看着曹小平,沉吟道:“这个恐怕……” “这样吧,我给范局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讲。”钱晓伟拿出手机就要拨号码。 曹小平一把捂住钱晓伟的手,又朝彭所长使了一个眼色,笑道:“这点小事,我看就不要惊动范局长了。老彭,钱记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要我说,你就成人之美吧,你还图个省事省心。这又不是什么大案要案,打架斗殴的事,街上天天有,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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